蔡国强作为具有国际知名度的华人艺术家,向来以作品的场面宏大和引人注目而闻名于世。他从设计上海APEC大型景观焰火表演始,就以一路放烟花这种中国民俗形式作为卖点,以“出口转内销”的方式从国外又辗转到国内。蔡氏于2014年8月在上海以《九级浪》为题的展览,以现成品的泉州渔船和众多的动物标本及他那标志性的烟花作为吸引大众的噱头,在黄浦江畔铺开作场作艺术大法了。
以“爆破美学”为世人所熟知的蔡国强,用中国传统的火药作为材料,以学习欧美艺术中的大地艺术作为起始点,由日本开始炸点几乎遍及亚、欧、美、非等全球数大洲。爆破材料也从单纯的炸药、烟花到纸上炸药,再到近年来五彩的有色粉末作“白日焰火”。形态从大地、戈壁、美术馆、长城、废旧的工厂到西湖和黄浦江等各地标志性场域,就像肯特基的炸鸡腿一样逐步炸出了国际知名度,成为了当代艺术中闻名遐迩的“国际蔡”。在如今当代艺术的多元形态下,爆破作为艺术手法采用甚广,早已毋庸置疑。早期蔡国强的爆破艺术放在西方当代艺术背景下尚有一定意义,主要是作为西方视野中异域文化的补充。但是,这种以东方文化符号的艺术方式实际上是符合了西方人对于东方文化的想象,或者说西方视野对中国民俗符号的东方释读,类似于基尔南(V.G.Kiernan)所说的“欧洲对东方的集体白日梦”,而这种认识最终只会沦为表面化的理解和欧美话语视角对东方的臆测,实质上仍是地缘政治想象的结果。
除了不断地迎合展地当地政府(中国上海、北京、杭州、台湾、巴黎等)到处放烟花外,这种炫技的形式仅仅作为喜庆符号而存在。事实上,就放烟花这种中国民俗文化中的表现形式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在当代文化学上的创新意义。哪怕夜晚的烟花变成了白天的五彩焰火,都未能改变其俗文化特色。蔡氏烟花本质上与谷文达、张艺谋等人展示红灯笼一样,都是以中国文化元素和民俗样式来求得卖点,“放烟花”最终沦为了仅具有装饰特性的民粹符号。这种迎合大众的民粹符号富有文化煽动性,既廉价又浅俗,然而却毫无独特创造和精神史意义,实际上是大众文化背景下为娱乐而生产的媚俗艺术形态。正如卡林内斯库(M.Calinescu)所说:“媚俗艺术是对于现代普遍的精神真空感的回应:它以‘快乐’和‘兴奋’来填满空虚的闲暇时间,以无数千差万别的‘美的’表象来幻化虚无的空间”,与此同时,“媚俗艺术可运用先锋派的做法(这种技法非常容易被转化成俗套)来为其美学上的从众主义服务”,正是满足了大众表层精神上的兴奋感和手法上的当代表达,作为媚俗艺术的烟花符号才能够大行其道。出身戏剧学院的蔡氏正是打着当代艺术的旗号,追求炫技效果、展览规模、宣传效应和大众影响,不断实施着他事实上的戏剧化形态的艺术。哪怕蔡氏累次以同样的手法不断重复和扩展,不断“戏拟”湖山、江景或标志性建筑等景致,实质上是挖掘展地文化资源作为戏仿,目的仍然要创造出一种廉价的大众娱乐和供人赏玩的流行艺术样式。这是对时尚的浅薄性一面的借鉴,试图把各地文化标志作为时尚符号,并转化成了大众狂欢和消费的理由。
黄浦江上空烟花的幻化和爆炸的快感正好应和了普通民众的兴奋点,本质上和中国自古而来的每逢佳节大放烟花所获得的愉悦感受如出一辙,而《九级浪》中现成品的动物标本及渔船则与元宵灯会上各色仿像花灯的思路毫无二致,都是一种对实物的模拟和挪用,不过“白日焰火”与作为艺术道具的渔船和各种动物标本都披上“当代艺术”的鲜亮外衣。实际上,而蔡氏的现成品动物群像亦并非原创,其创意明显来源于日本艺术家藤田嗣治作品中的群猫,从两者作品结构和内在思路上都有惊人的相识,只不过蔡国强做的是作为现成品的群狼或各种动物形态。无论是烟花的俗文化性质,还是渔船和动物标本的现成品观念,在蔡氏手中都还原成了“现代伪文化的欺骗策略”。这种以炫技为主要方式的艺术配合以炫目的声、光、电效果翩翩登场,实质上是庸俗艺术借“当代”的躯壳堂而皇之地借尸还魂,招摇过市,眩人耳目。
毫无疑问,蔡氏充满炫技的烟花艺术和现成品艺术形态即便放在中国这样偏向保守的文化环境下,也不能算是新颖的艺术样式了。艺术贵在独特的创造性,无论是外在形式还是内在意指,尤其是作为探索当代人精神内涵的当代艺术,不仅要求形式上的新颖与创造,更需要对文化的先锋性和人类精神史有所探索,或有所启迪。而蔡氏的《九级浪》作品形态与藤田嗣治的作品《裸妇与猫》结构上有着惊人的内在相似性。其现成品采用和“白日焰火”本质上是典型的媚俗艺术,它用一种“替代性的经验和假造的感觉”量身订做出动物标本对实物的模仿,甚至直接现之以现成品的渔船,以及大放烟火与大众共荣的快感,营造出充满矫饰性的艺术形态,实质上是经过当代营销手法层层包装的“美学谎言”。这种冠冕堂皇的“当代艺术”通过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和黄浦江畔的展示以及大众传媒层出不穷的报道,以专业性和国际化的阵势出现在公众面前,正是旨在名利追寻的商业艺术推广的一种惯用伎俩。在媒体狂轰滥炸下,一般观众估计连质疑的勇气都可能被掩盖了,即便爆破的烟尘背后其实是一地鸡毛抑或更是“皇帝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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