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建于1954年的北京展览馆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俄式建筑群的典型代表,这座曾见证着中苏合作友谊的综合性展览馆近期迎来了又一聚焦俄罗斯绘画发展面貌的展览:《寂静的和声——20世纪俄罗斯绘画中的“景”与“物”》。此次展览由中国人民大学武洪滨教授任策展人,聚焦19世纪以来俄罗斯风景画创作的来路与发展历程,探讨其是如何与俄罗斯这一国家的自然风貌、精神气质、民族情感与社会变革共同演进的。
介于东西方之间,孕育着自己独特民族性与文化土壤的俄罗斯艺术曾在艺术史中有着诸如康定斯基、马列维奇等高光式的艺术大师,也有回应高涨的民主运动、突破学院体制而追求真实的生活与风景的“巡回画派”。然而,在经历了19世纪的极度繁荣之后,俄罗斯艺术似乎迎来了其漫长的“稳定期”,以至于今天大多数人谈及俄罗斯美术的印象仍旧停留于19世纪的繁盛与前卫,而忽略了其持续涌动着的生命力。
今天我们应该如何去观察和更新对俄罗斯绘画的认识?20世纪以来,俄罗斯绘画的面貌与艺术的精神载体是什么样的?《寂静的和声》一展正是诞生于这样的思考与设问之下。在以下访谈中,策展人武洪滨教授将就此次展览的缘起、对俄罗斯风景题材绘画的解读、中俄艺术间的关系,以及今天应该如何带着全新的视角进入俄罗斯绘画,弥合对其关注的“真空期”等话题与读者展开分享。
《寂静的和声——20世纪俄罗斯绘画中的“景”与“物”》 展览现场
我在北展策划的第一个展览《现代性的五副面孔——20世纪俄罗斯现代绘画研究展》,展名来自于美国学者马泰·卡林内斯库(Matei Calinescu)的经典研究,一本有关文化社会学的书籍《现代性的五副面孔》,书中包含了有关现代性的时间概念,以及文化层面和美学层面的艺术讨论。
在那个展览中,我希望从一个全球性的视野去讨论我们对于20世纪俄罗斯现代绘画的研究和理解,这其中就包括如何从理论体系和视觉体系的呈现中去建构文化视角下的互文关系。在卡林内斯库的《现代性的五副面孔》中,他对人类发展,从古典时期一直进入到现代概念的整个阶段,进行了解读和分析。最后从美学角度分析了现代性的五个基本概念“现代主义、先锋派、颓废、媚俗艺术和后现代主义”,用这五个非常学术和专业的名词来概括进入“现代”之后西方文化的基本形态。
尤利·巴甫过夫,《天使》,80×90cm,2000
别理克利尼斯基·尤利·亚历山大洛维奇,《两个面包三条鱼》,121×147cm,2010
当时我尝试用20世纪的俄罗斯绘画去对应美国主流学者的研究,是因为俄罗斯作为一个独特的西方国家,介于东西方之间,并且有着自己独特的民族性、文化风俗和信仰传统。可以说,尽管通常意义上我们会将俄罗斯文化归纳到西方的范畴里,但实际上它和传统主流的西方认知体系之间还是存在一定差异。我们的展览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展开的一次对话,将俄罗斯现代绘画置入进卡林内斯库所讨论的大的语境当中去,在一个西方现代性的叙事当中去,去看看它在不在这个逻辑里,跟这个逻辑的吻合度有多高,又有多少是背离的,我们去做一个更为细致的对比、分别和判断。从这个角度来说,《现代性的五副面孔》中所包含的文化内涵是一个非常学术,并且视角开阔的策展思路。
谢尔盖·弗拉斯多夫斯基,《俄罗斯别墅》,60×90cm,2006
展览《寂静的和声》既是一个全新的主题,也同样包含有对上一次讨论问题的延续,那就是:我们需要去观察和更新我们对俄罗斯绘画的认知,去做出新的判断和理解。以往我们对俄罗斯文学、艺术的了解,在一定程度上是比较片面的。似乎一说到俄罗斯艺术,我们总会想到19世纪晚期的现实主义,列宾、苏里科夫这几位艺术家。但其实列宾的时代已经离我们有100多年之远了,我们是否依然还要将它假想为俄罗斯绘画的符号去认识和解读俄罗斯绘画呢?那么事实是不是这个样子呢?
别理克利尼斯基·尤利·亚历山大洛维奇《感谢生活》,121×150cm,2010
北京展览馆作为一座标准的俄式建筑,一直在推进与视觉特征相匹配的俄罗斯文化。因此展馆非常愿意将俄罗斯文化艺术引入自己的空间,举办相对专业的展览。在这一背景下,就有了“灿若星河”这一学术主题,也是以这一主题发起的一系列俄罗斯艺术展览的意义:为大家带来理解和进入20世纪俄罗斯架上绘画全新的,更为深入的视角。
我们会从展出的作品里发现俄罗斯艺术家代际间的转换,以及从更宏观的层面,还会发现来自于视觉和观念方面艺术的迁徙。他们的作品作为弥足珍贵的艺术样本,正在生成今天的俄罗斯艺术,是俄罗斯绘画和俄罗斯艺术史的重要见证。
伊利纳柯·罗玛,《村庄风景》,78.5×98.5cm,2004
艺术有时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领域,它有它自身发展的逻辑,所以我们才需要在今天的语境中去寻找俄罗斯绘画艺术存在于一个更大范围的艺术架构中的位置。
当然你说的这个问题,也是展览《现代性的五副面孔》中所尝试讨论的主题之一:我们会发现,当整个西方绘画进入到现代这个概念当中的时候,在这个非常大的转变趋势之中,俄罗斯的绘画艺术其实也在其中。但是我们为什么也会感觉到,俄罗斯作为欧亚大陆的交接点,它和欧洲的文化交往和交流,在某一段时间里发生了滞后?从19世纪一直到20世纪的上半叶,以法国为中心的绘画艺术,它的发展速度基本上代表了整个现代主义的更迭状态。可是在这样的一个文化大语境中,俄罗斯却出现了滞后,而我们应该知道曾经俄罗斯和法国的文化交往是非常密切的,俄罗斯的写实主义正是来源于以法国为核心的一个大的文化版块。
别理克利尼斯基·尤利·亚历山大洛维奇,《成熟的果实》,145×198cm,2012
然后我们会发现,或许地缘的因素在这个时候会起到一定的作用,在我们对俄罗斯艺术失去关注的真空期,在经历过19世纪超级繁荣期过后的俄罗斯艺术,它的整体艺术样貌其实一直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当我们现在回过头来,再去关注和观察俄罗斯绘画艺术,通过《现代性的五副面孔》和《寂静的和声》两个展览的讨论,我们会发现这些20世纪俄罗斯艺术家的创作其实一直在前进。所以我特别希望通过这个展览让大家能够真正客观的去重新认识俄罗斯艺术的面貌,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还是我们以前所设想的那个样子吗?当然了这种讨论恐怕偏学术性,或许更适合业内人士来研讨。因此我们挑选了一些比较具有视觉吸引力的作品,去照顾到大众的审美诉求。
谢尔盖·弗拉斯多夫斯基,《冬天的夜晚》,100×80cm,2010
俄罗斯的风景画中包含有俄罗斯民族性的因素,也是俄罗斯人的生存自然环境、文化环境和信仰环境共同塑造的结果。我们能从展览中,看西伯利亚高原、高加索山脉的荒寒,一直到往南边走那种优雅的树林、水域,所以说俄罗斯的风景画中包含有俄罗斯民族的重要信息与特征。
谢尔盖,《秋景》,100×150cm,2016
比如说经典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不仅仅是一条伏尔加河,更多看到的是和时代具有关联性的人的存在状态。俄罗斯的风景绘画是从这样一个脉络中出来的,而我们再看西欧,不管是荷兰也好,法国也好,他们的风景画始终围绕着抒情展开,或者是作为背景的风景存在。所以我想说,俄罗斯画作中深远宏大的观感就与俄罗斯土地广袤有关,和它的地理空间、民族性格和整个历史形态的演变有关,这让俄罗斯风景画中的精神性的结构变得非常立体。
尤利·巴甫过夫《一个人》,90×100cm,1993
我们此次的海报选择的是尤利·巴甫过夫的《一个人》。一位女子坐在凳子上看窗外,而窗外的风景就是这幅(绿色背景后面的)画。另外,这边有一幅画作的内容是人造织物,木头背景下有蜡烛和金属物品,我猜这可能是俄罗斯人日常生活中的器皿。据我了解,木头是俄罗斯人日常生中一种重要的材质,与大自然也有着直接关系。而金属则是纯粹由人制造的东西,是区别于大自然的一种存在。
从这一角度来看,这幅作品揭示了两层含义,一是大自然的造物,二是人类的创造。我想二者共存的和谐可能是我们一直想要寻找的。后面还有一幅画中画,第三造物除了手工造物外还有艺术造物,这副作品就很饱满地呈现了三种事物的关系,大自然、人造和艺术。这是阳光明媚下的俄罗斯最美丽的山坡风景,也是典型的巡回展览画派作品,有库因芝和列维坦的风格特征。在这次展览中,观众看到20世纪俄罗斯的绘画是如何来传承传统的。
古洛娃·阿纳斯塔诺亚·叶夫盖尼耶夫娜,《雪》,75×110cm,2012
我们希望在展览《寂静的和声》中传递新的季节来到,万物复苏和平静美好的感受,展现人与自然的对话关系。虽然风景和静物不会说话,但它们能够与我们交流,像交响乐中和声一样的存在。我个人不强求每个人都能够完整的去了解所有的信息,因为这毕竟是一个关于艺术史的专业的判断,但是我依然希望这个展览能引发讨论,引发我们对于艺术的思考,希望我们能够对艺术存有敬畏之心,因为它们都是活生生的,都是那么精彩、那么丰富的精神载体。
最后想说的是,感谢北京展览馆,在这样一座建成于1954年,见证中俄两国人民友谊的俄式建筑群中,去举办这样具有丰富精神内涵和文化价值的艺术展览,今天在这里展出的俄罗斯20世纪的油画作品更是这份友谊绵延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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