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命的眼光理解世界
以自然的眼光理解人
——在“世界树”2024年中国美术学院毕业季开幕式上的致辞
中国美术学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高世名
2024年6月1日
各位嘉宾，各界同仁，欢迎来到国美之夜！
亲爱的老师们，感谢你们的付出，大家辛苦了！
2024届的毕业生同学们，祝贺你们！你们的作品非常惊艳！给你们掌声！
朋友们，离这里不远处，就是良渚遗址，那是中华民族5000年文明的肇始之地。到源头饮水，在这里我们可以感受到冥冥中的创生之机，这是远古先民们馈赠给后人的宝贵信息。
朋友们，离地球5000光年以外有一颗星，我们今天看到它闪耀的光芒，是5000年前文明曙光乍见之际，它从太空投向地球的遥远一瞥。那就是我们的“良渚星”。
良渚给我们一个契机、一种启迪，让我们开放视野、壮阔胸襟，让我们在一个大时空的坐标中想象自我、理解世界。这是我一直鼓励的，也是我们在这几年毕业展中感受到的一个可喜的现象。今天的艺术青年，他们的视野更加宽广，他们的智识更加前沿，他们的精神更加自由，他们的创作更加多元。在新时代的文化土壤中，他们生动活泼，他们生机勃勃。
今年毕业展的主题“世界树”。每个古老民族的远古神话中都有一棵大树，这些创始神话编织而为一个神秘而奇异的谱系。在这个谱系中，有支撑世界的树，比如北欧神话的“尤克拉希尔”（Yggdrasil），它连结着九个国度，贯穿“过去”“现在”和“未来”。有沟通天地的树，比如《山海经》中的建木、扶桑、若木以及三星堆的青铜神树，它们是沟通世界的天梯。
在世界树的谱系里，有生命之树，比如《薄伽梵歌》描述的那棵巨大的阿须陀树（Ashvattha），它是世界永恒的源泉，是梵。它向世人昭示：尽管生命绽放、凋谢，但其本质永远存在于那超越时空的领域。在世界树的谱系里，还有智慧之树。最著名的是那棵菩提树，释迦牟尼在树下证道，它的每一根树枝、每一片树叶都孕育着智慧与慈悲。
在当代，世界树的形象也早已渗透到青年文化和二次元世界。在游戏《原神》中，众生的记忆储存在世界树里，与诸元素一起在地脉中奔涌轮回，在地脉与世界树的循环中，为下一个生命纪元提供养分。
在现实世界，村落的中心大都有一棵古老的大树。它比所有人的生命都更加悠长，它的年轮是岁月流转的刻度，它的形貌是自然变迁的密码。它见证了无数世代的生老病死，无数家庭的悲欢离合，无数游子的离去与归来。
文化史上从来不乏大树的身姿，佛陀在树下觉悟，孔子在树下传道，柏拉图的学园中绿树成荫，禅宗寺院制度名曰“丛林”……直到今天，我们依然把教育这项崇高事业称为“树人”，而所有的老师都是园丁。
这几年，我们每个人都真切地感受到技术对“真实”的重置、对艺术的挑战。从雕版印刷到CG影像，从摄影术到GPT、Midjourney，电影发明了不过两个甲子，Sora和Suno已经应运而生。在数字智能时代，自然人的概念被彻底瓦解，我们已经成为技术化感官集成的存在。“后真相时代”孕生出“后共识时代”，人们在全球化的生产消费网络中被分配与整合，在网络媒体的情感操纵中被分化和极化。此刻，全球范围内纷争频仍，岐见丛生，人类前所未有地需要树立起共同的关怀。
朋友们，此刻北极的冰川正在融化，数以千计的物种正在消亡，人类对自然生态的影响早已超过这个星球自我修复和再生的速率。自然正在加速异化、迅速衰退，而这衰退与异化恰恰源自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创造。21世纪，人与自然、人与自身、人与人造物之间的关系已经失衡，我们丧失了自己的“天人之际”。
而“世界树”曾是联结天地人间的通道，此刻，这个古老的传奇将引导我们重新以生命的眼光理解世界，以自然的眼光理解人。
诗人赫尔曼·黑塞在一篇题为《树木》的散文中说：“世界在树梢上喧嚣，它们的根深扎无垠；唯独树木不会在这无垠中消失，而是以它们全部的生命力去追求成为独一无二。它们实现寓于自我之中的法则，充实自己的形象，表达真正的自我”。相较于黑塞赞颂的树木，“世界树”提供了更为阔大的想象与更为宏远的关怀：它生机盎然，根部贯穿世界，枝干支撑宇宙，树叶覆盖天地，它是宇宙万物的起源和载体。“世界树”的意象召唤一种“共同责任”——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朋友们，“世界树”告诉我们，自我的生命总是与无数他者根系相通，枝干相摩，只有在世界万象中缠绕生长，每个人的自身性才会变得丰满。这需要更加广阔的心胸、更加深远的关怀。我们可以把陶行知先生1931年和1946年的两首诗拼在一起，回应“世界树”的召唤：
宇宙为学校，
自然是吾师。
众生皆同学，
共写创造诗。
同学们，创造是生命的甘泉，创造从来不只是付出，它本身就是收获。我们只有在创造中才能做到自立、自主，也只有通过创造，才能尝试着去建立共识、去激发共情。
只要坚持创造者的人生，我相信未来的你们就一定会成长为支撑起这个世界的参天大树。
朋友们，让我们共同祝愿：
世界之树繁茂，生命之树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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