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代著名的艺术家,徐冰的作品给人的感觉往往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各自之间没有明显的风格承袭,似乎永远不按常理出牌。2014年,他在台北首办个人回顾展,22件代表性作品,看起来是如此异彩纷呈,这当中,究竟有没有一以贯之的内在精神?徐冰又是如何看待中国当代艺术创作中的种种问题呢?本期,记者与他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对话。
灵感核心来源是传统文化
记者:您这么多作品,知名的如《天书》、《地书》、《凤凰》、《林木森》等,很多人都觉得风格各异,在您自己看来,内里是否有贯通的精神?
徐冰:我的作品好像每一件都是对前面的颠覆,或者说没有表面上的关系,这主要是因为我从来不基于艺术的风格流派去考虑艺术。我的作品其实有着相互证明、相互注释、相互补充的互文关系。虽然外在风格不同,或者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但内在的线索是跑不掉的。譬如,《地书》与《天书》虽然截然不同,但又有共通之处:不管你讲什么语言,也不管你是否受过教育,它们平等地对待世上的每一个人。《天书》表达了对现存文字的遗憾与警觉;《地书》则表达了对当今文字趋向的看法和普天同文的理想。而我对图形符号的敏感,是由于我有象形文字的传统和读图的文化背景。我的创作灵感核心来源确实是传统文化。像《何处惹尘埃》,是我目睹了“911”事件后,收集了一包世贸双塔“覆灭”的灰尘,将其吹到展厅地面上,显示出两行中国七世纪的禅语:“As there is nothing from the first,where does the dust itself collect?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由此来探讨精神空间与物质空间的关系,到底什么是更永恒、更强大的。
归结起来,对我的艺术创作有帮助的因素包括:民族性格中的内省、文化基因中的哲学观与智慧、学习西方的经验等。其中与西方价值观不尽相同的内容,如敬畏自然的态度、与自然配合的态度、和谐中庸的态度、文艺为大众的态度等,几乎还没有机会在以往的人类文明建设中发挥应有的作用,但显然它是人类文明走到今天需要补充的东西。但这些东西怎么用?似乎我们又缺少使用它的经验,因为过去我们只积累了学习西方的经验。我们传统中有价值的部分,在今天必须被激活才能生效,这是我希望在作品中表达的。
记者:您的作品能够获得世界性认可,是不是跟这种文化身份有很大关系?
徐冰:的确,我的作品之所以受到国际认可,实际上是我带去了那里没有的东西,或者说对他们的思维有启发的东西,这个东西不是西方化的,而是我自己的文化中所携带的。在我到美国之前,《天书》就有着非常强的中国文化元素。这和性格有关,我当时极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当代艺术家,让自己的作品国际化、当代化,可是我从传统的训练中出来,不知道当代艺术应该是什么样的,应该如何进入,因此,我的作品就被挤压成那样一种不得不走的方向,中国传统哲学和智慧在当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其与一般人的沟通都带有中国禅宗的味道——通过不沟通达到沟通。作为一个中国人,中国的这种方式、智慧其实已经内化到我们的基因里,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中,因此在我的作品中必然会呈现出来。
艺术的崛起依托于先进的文明
记者:很多人谈到中国当代艺术整体上跟西方当代艺术的差距明显,您在美国待过那么多年,在世界各地办过无数展览,在您看来确实是这样吗?
徐冰: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其实“差距”的概念不太适用于当代艺术,这不是一种前后的关系。假如说我们通过努力跟西方的距离缩小了,甚至是毫无差别了,那可能也是一件悲哀的事。当代艺术是一个西方的概念,由于其文化的强势,我们很容易以之为原点来判断所有的事情。
换个角度来看,中国确实是一个产生巨大能量的地方,其实验性是别的地方所不具备的。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能量是巨大的,可以给人们提供无穷的思想动力,对艺术家来说,就是如何将其转换到艺术创作和学术思考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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