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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锋:思考肖雄,实际上就是在反观自己

时间:2020年09月04日 作者:金锋 来源:日常陈述
所有语言的实质都在断裂的接合处,那个“隙”、“间”是最实之处。
语(语言):社会制度、价值系统、集体契约。
言(言语、话语):个人选择,实现行为,不受不同发音、快慢约束。是语的组合物。
辩证关系:只有通过两者的辩证进程中,双方获得各自的完整定义。没有言语就没有语言,也不存在语言之外的言语。语言与言语的关系如同“鸡与蛋”的辩证关系。
语是符号,言是信息。语:(语言)(能指),言:(言语)(所指)。
一种意外的组合方式:失语者,与外部信息沟通有矛盾者,方言中的特殊语法。
 
肖雄对“语言”所做的功课已经相当深入了。这得益于他所钟爱的一个人物:罗兰•巴特。他去世后,我去他工作室,还看到《S/Z》就搁在他的书桌上。我们在北京曾经探讨过这本书。肖雄说:S/Z,不在S上,也不在Z上,而在于它们之间的这条斜杠。是斜杠粘连着符号的指向性。我猜测,他作品中希望自己做出这样的“斜杠”,而左右的符号,是通过斜杠才被带到新的境地。这几年,他在实验水墨中所做的大量工作,就是想说出一种由特殊“文法”共构出来的语言。在他的手稿中,类似得说话方式比比皆是,他说:
 
作品是一个独立的自治区,它的责任是显示从能指到所指过程的试验。
作品是对立力量的转换场。由对立力量交织、互动而创生出新的“关系空间”。
不要去想完成一个成功的画面,而要去实验一个不成熟的方案。
一旦进入一个对象,就要进去,这样才能进入语言的内核工作。
这个世界除了语言,空无一物。
用最短的小说、最少的话说最操蛋的事。
每件作品都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一场对弈。
语言对垒剧场,非情节与故事对垒。
一切表面叙事(故事、情节)都是“药引子”,都是为了语言斗争而呈现的。
 
读这样的句子,我觉得过瘾。这完全不像一个不善言辞的老肖的“言辞”,然而,这就是原汁原味的肖雄的语言。现在,我爱他而不得。有些语言,简直出神入化,秒杀许多流行的所谓“大文本”,比如:
 
在时间中搞定空间;在空间中搞定时间。
幽默:就是与被传统所遗弃的矛盾讨价还价。幽默和严肃在某种程度上是互通的,不然就不好玩了,甚至是毁灭性的。
学会坦白自己生活中充满的矛盾,自己也充满了矛盾。有时不是一个答案就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而是去创作一件作品使人感到满足,会感到所有的元素都在里面了,不用再加也不用再减了。提出问题的各种度量衡。
我是混蛋!!有份量的无赖!
警惕平衡:你已经用一种“正确”在思考了!!
溢出是遮蔽的部分。“人”的溢出。
 
“警惕平衡”,“溢出”,肖雄的手稿中多处出现这样的用词。在我的词汇里,这些词不大会用。因为,我反过来理解这些词汇,有一些更可追究的提法。比如,撞南墙,比如,即刻出发,等等,等等。我更接受老肖的:我是混蛋!!有份量的无赖!但在实际行动中,老肖的修辞是凝固的,仿佛一切在理念上的“共构”,仅是为了作品。这样问题自然来了。在行动中,老肖有一种过于老实的“认输”,他会一点都不张狂地接受一种好像是“无形的手”的引导,去接受命中注定的常规的“共构”。他共构了一种“反共构”。他接受了残酷与不安。他与“安全”共舞。这种生活与艺术的对立与分裂,这种形而下的“缴枪不杀”,他不由自主地被现实拖着跑。用他的话来说,这是“革命行动与修辞之间的矛盾”,这种在我看来“不靠谱”的心理慰藉,像肿瘤一样也s“共构”在老肖的形而上层面,挥之不去。这是一个分裂体,是扎心的悖论,老肖逾越不了。这点,不能深究,这是滴血之痛!
前几天,黄奎给我电话,说老肖活过来了,是在他的梦里。黄奎说,这么热的天,老肖在梦里穿着夹克,他说他冷。他在黄奎的梦中,居然陪着黄奎在找工作室。这种叙事转换,让我啼笑皆非。好事者黄奎还用文字把梦境写实地描述出来了,还发给了我。这里,我也不妨转录在这篇文字里,留一个念想:
 
刚刚梦到肖雄了,他活过来了。不过他说他现在特别拍冷,大夏天的居然穿着夹克。我和肖雄一直很亲昵地搂着。他活过来之后似乎稍微有些敏感,人也羞涩了很多。我让周围的人注意对他好些。
我正好到处在找房子,看房子,他就和我搂着一起到处去看。他和我说,打算学哲学,还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说,我喜欢空间物理,他说他不感兴趣。肖雄说和他另一个朋友一起来的,不过我和那个人不熟,就没有和那个人一起,是单独带着肖雄四处走。
这时候碰到一个开饭店的老板,他说他找到晚上开烧烤店的地方了,让我去看看好不好。我就和肖雄一起去了。结果发现这个房子还特别好。我问老板还有没有,老板说,可能有吧!我们就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逛来逛去,边走边聊。我和肖雄越好,过两天来这里吃烧烤,我叫他穿好羽绒服来,不要冻着了。他说他知道。
自然,和我们一起看房子的还有这个烧烤店老板。我们突然看到有个地方的房子挺适合当展厅的,在一座奇怪的桥的下面,像是一个老机房的样子。我拍了照片,让烧烤店老板打电话询价。就在这个时候,肖雄的朋友打电话来催我们回去。我们打算回去的时候,发现迷路了。烧烤店老板指着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说:从这里可以回去,但要收费。我们盘算着要不要换个路线,然后我就醒了。
 
我靠,这是剧本啊!黄奎还问我,老肖是否给我托梦了?我说,没有,老肖知道我忙,轻易不打扰我。我感兴趣的是老肖在黄奎梦中的形象,这种亲切感我是熟知的。这种给人假装的低调,实际上是肖雄的本性。他居然陪着黄奎在找空间。黄奎对空间的情有独钟,已经进入到神往的境地,这是去年被打击后的“心不甘”,老肖是在“心不甘”这一点上与黄奎“共构”了。我理解。我还是要感谢黄奎,把梦中的描述给了我。这是对叙事的转换,很是神奇!
 
我一直在思考,用怎样的词汇能够基本说清肖雄的“品质”,我说不清楚,只能用略微靠近的意象逐渐迫近他。他是一个“共构”艺术的思考者,但也是一个“共构”人生的失败者。他艺术上的“洁癖”正是他人生中的“污点”。他太老实,老实得对一个不该说真话的他者,还履行着自己心底里的承诺。他的苦,加重着心脏的跳动,他无法自行排遣。他是一个理想主义的独行者,他只能在酒后的兴奋中自我交流。他精彩的断想无法与外人分享。这个独居者的思想电流,只能在长夜中流向四面八方。他的唯美与干净是给未来的。他要进入当代,由于内心的苦楚,他只能点到为止了。至于其他,就都留在手稿与文本中吧。断然,他是不甘心的。中国有一个成语倒是很是切合他,这就是:赍志而殁。
 
“赍志而殁”,又有多大点事儿呢?我是这样想的,我希望老肖也这样想吧。我们这代人,完成自己对自己的承诺也就够了。毕竟我们活在一个多难的时代,我们的承诺只能是一个参照,好在老肖有这么多的作品留存于世。今天助手在整理肖雄大量的作品,他们是在震惊中叹服一个逝者的作为。一些被肖雄看来要“废弃”的作品,助手说,真是太棒了。助手说,肖老师活着的时候不给我们看这些作品,假如看了,我们都会直接说出他的好来,而现在是在整理与归档。我说,这就是肖雄!
 
肖雄,你的展览马上就要布展了。我知道你的品性,知道你干净、洁癖。我们展布的思路不会走样!
责任编辑:杨晓艳去阿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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