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新闻
雕塑家向京:这个世界会好吗
《收藏·趋势》:会吗?
向京:有这个可能。现在看看,年轻的艺术家,有几个愿意做雕塑的?因为雕塑的门槛太高了,充满了限制。
首先,技术门槛特别高,其他的艺术科目基本是学4年,雕塑系要学5年才可以。艺术的表达方式很多,现在的学生很少有人去踏踏实实跟你学习做写生的基本技术。
第二,雕塑占地儿。你要做雕塑,你必须得有个像样的工作室,它不像绘画,你可以买些颜料和纸笔,在家里画。雕塑要翻制、存放,必须要很大的空间。
第三,雕塑的形态和尺寸充满了限制,它和真人一样大小。绘画你可以利用透视,而雕塑,你把同样一件作品,放在不同的空间,感觉是不一样的,这么小的一个空间,是一种感觉,放在一个1000平米的空间,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觉。
我刚毕业的时候,也只能做小的作品,只有那么个条件,空间就这么大,我的雄心也就这么大,被限制了,其结果是我的表达和被认可度一样被限制了。
《收藏·趋势》:现在还受限制吗?
向京:当然,即使做成功了,我的摊子铺大了,也一样有很多困难,可能困难也变大了。每个人都一样,有自己的问题。我一直坚持东西自己做,但是有一天我老了,也会做不动,只能休息了。那天工作室的椅子有点问题,水泼上去,我上去做,一下子从上面摔下来,外伤。当时我就想,什么时候就有可能摔坏了,不能做了。所以说,雕塑对艺术家的身体、年龄都有限制。
《收藏·趋势》:那么,对您的想象力有限制吗?
向京:当然有限制。在材料上,空间上,都有限制。人生就是充满了限制,雕塑也是一样。
《收藏·趋势》:您可以突破这些限制。
向京:突破是针对限制的概念而言的,正因为有了“限制”一词,才会出现“突破”、“超越”之类的词。雕塑是一个无数多限制构成的东西。有了限制,你才想着要拱拱,把那个限制往上提提。雕塑这样的工作教会我的也有对人生的认知和理解。
《收藏·趋势》:您似乎不看好中国雕塑的未来?
向京:我看好中国艺术的整体未来。我不想把艺术分类分得这么细致,比如国油版雕,它们不过是艺术手段。我只当它是一个材料,用玻璃钢、石头,想用它,就好好琢磨它。我不认为它是一个行业,如果是行业,从事这个事的人很少,屈指可数。
这个世界会好吗?
《收藏·趋势》:您最近的雕塑展“这个世界会好吗”有多少件作品?
向京:十几件。
《收藏·趋势》:耗费了多长时间?|
向京:3年。雕塑太耗时间了,我是愿意在这个事儿上耗时,20年才做了这么几件东西。我有100个梦想,实际可操作的可能只有20个,20个里面我可能还要砍掉15个,最后,只剩下5个了。在雕塑圈里,很少像我这么高产的,同行来看的时候,所有人都傻掉了:这是怎么干的!
《收藏·趋势》:您做了“动物”和“杂技”系列,关注的焦点是什么?
向京:我想以结构性的现场和类似文学中暗喻的方式来表达“处境”这一主题。对于人存在的当下问题做些有限的反省,对人类的生存困境,对未来命运的看法。当然也想讨论一点有关当代艺术语言方式的问题。
展览分为“动物”和“杂技”两个系列,共14组作品。8组“杂技”作品,指涉人在社会性结构关系中被关系、被塑造的境况,观者既是其中的扮演者,又是观看者。人性的层面在这里不是话题,这时的关键点是表演。
《收藏·趋势》:“动物”系列呢?
向京:6组“动物”主题作品,更多是从动物的部分里看到人性本性的部分,那些我们往往努力摘除又每每不时显现的痛感。我这次碰巧做了一些更温厚、善意的动物,也是在大家的提醒下我才发觉这点,我给自己的解释是,可能我对人性比较不信任,还是愿意彰显那些人性中更善的部分。
《收藏·趋势》:展览的名称为什么叫做“这个世界会好吗?”
向京:“杂技”系列的被塑造、被关系和“动物”系列的被围观,内在性的反省,以及在美术馆空间里所呈现的各自关系和呼应,构成的是我对“处境”这个命题的提问,这次的作品系列真的是一种对问题的追究。这样的大话题,我也不指望在这么点的作品里,在一个展览的容积里完整呈现。我想要做的就是真切地提问,并且能和大家一起思考和讨论这个话题,构成对集体处境的对话,以及对人类命运的反思。
《收藏·趋势》:您怎么看待西方古代雕塑,他们多取材于神话和《圣经》,比如中华世纪坛2011年9月举办的《古典与唯美》的雕塑展?
向京:我没看那个展览,没法评价。传统雕塑,无论是中国的,还是西方的,都是文化线索中的一部分,是我们人类共同的文化血脉。我们应该多想想怎么去和那些血脉连接。只是说,在每个艺术家做作品的时候,传统的东西不是直接拿来的那种实用功能,我基本不会去做拿来式的学习。
《收藏·趋势》:为什么?
向京:当下艺术语言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生活的形态也已经完全不同。当代艺术家要做的是继续建构的工作。对于传统艺术,我只说“血脉”,也非常反感拿东方元素做文章,简单地贩卖文化卖点。如何针对中国问题,如何找到自己的语言,这的确是困扰大多数艺术家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途径吧。
实现了,我满足
《收藏·趋势》:您在创作雕塑的时候,有艺术的使命感吗?
向京:从一个创作者的角度来说,在创作的时候,不会想到使命感,不能说我是为了什么什么而做的。一个艺术家首先关注的是自己想到的问题。想要解决问题,可以有多种方式,比如艺术语言的选择、材料的讨论,大的话题的主体性讨论,都可以构成艺术家创作的一个出发点。当艺术家专注在这些出发点里面,每个部分,实验出来了,做成了,它都有可能构成对艺术史的推动。
创作者只是认定了自己的一个方向,只对自己负责,不对社会负责,不对历史负责,而作品有没有可能进入历史,有没有可能改变什么,是通过时间去验证的。在当下,权力、利益浮云片片,都是虚妄。我爱说一句话,就是作品的意义总是在未来显现,它的价值也在未来显现。
《收藏·趋势》:您的作品主要受到谁的影响?
向京:人的一生是这样的,一部分是你的基因给你的,而你一路走到现在,你碰到的人,看到的书,自己思考的问题,都在影响你。我觉得人是被塑造的。我受到很多艺术家的影响,但这不是简单的影响,它是进入到你的身体里去了,在里面混合发酵,生成你自己的思考,成为你自己的东西,对你的创作起作用。
《收藏·趋势》:您小时候有要成为艺术家的梦想吗?
向京:有。
《收藏·趋势》:您觉得实现了儿时的梦想了吗?
向京:实现了,我很满足。对于现在的状态,我觉得自己有运气,有福气。就像你看到的,我现在的状态,是因为我有钱了,有工作室,有展厅,但很多年轻的艺术家,他们就面临着资金的问题。我是因为有条件,就会想做更多的事情,雄心随之长大。
《收藏·趋势》:那么,对于那些怀揣艺术梦想的青年人,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向京:我觉得,每个青年艺术家都有梦想,大的梦想,小的梦想,要不断地去尝试,在各种尝试中磨练自己的能力、学习,不断接近自己的梦想,因为运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抓住运气也是一种能力。不但要拥有梦想,还要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