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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之终结:我们应为艺术走向无意义而感到欢欣吗?
时间:2017年05月18日 作者:Owen Hulatt 来源:界面新闻 翻译:李思璟
1984年,安迪·沃霍尔。图片来源:Mario De Biasi/Mondadori/Getty
如今,艺术作品的数量和类型都达到了高峰。画廊的数量有所增加,甚至在一些国家人们可以免费参观。重要作品的价格以及重要的画家都更受媒体重视。在这样的前提下,提出“艺术已经终结”的理论似乎是荒诞的。而且这一理论似乎也没有意义,怎样算是艺术的终结?
但是这一理论并非毫无道理。尽管才华横溢的艺术哲学家们承认,艺术作品仍然会保持大数量的产出,且会以更新、更令人激动的方式出现,但他们仍然一直严肃看待这一问题。哲学家称艺术已经终结,他们并不是说新的艺术作品不会再出现,而是说,艺术的目标或发展线已经完成。很多事将在艺术领域发生,但艺术已经没有什么可实现的目的了。法兰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1989年就认为,历史已经终结,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会发生,只是“西方自由主义的所有的系统性选择”都已经全部解决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部分哲学家认为艺术作为一种实践还会前进,但不再会有任何取得进步的方式。两位较为著名的坚持这一理论的哲学家,分别是19世纪早期的黑格尔,和20世纪晚期的阿瑟·丹托(Arthur Danto)。
哲学家阿瑟·丹托(Arthur Danto)
从多个角度来说,黑格尔是我们现在所称的“艺术史之父”,他提供了艺术发展中最早也最有野心的记录,反映并且深远地改变了我们的大众文化。他将大众文化的开端追溯到了早期文化及其宗教艺术的“标志艺术”时期,他欣赏希腊经典文化的清晰和一致性,并一直追溯到了现代“浪漫”艺术,认为它的最佳体现存在于诗歌中。艺术经历的一系列变化并不是随机的,在他看来,艺术一直在发展。从多种角度来说,艺术让人类改善了对自由、对人类与世界关系的看法。但这并不是好消息,艺术已经走到了发展尽头,停滞不前,根据黑格尔的《美学讲演论》(Lectures on Aesthetics,1835年),艺术无法再取得任何进步:
“我们所处时代的情况对艺术发展没有任何好处……艺术是,并将一直是过去的事物。”
1835年,黑格尔声称艺术已经终结。在近乎整整10年后,德国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Richard Wagner)在德累斯顿市首演《汤豪舍》(Tannh?user),这是瓦格纳著名歌剧中的第一部,也是瓦格纳永久改变音乐作曲的职业生涯的开始。在黑格尔发表理论不到一世纪后,视觉艺术见证了印象派、立体派、超现实派、野兽派等各派别的出现,文学、诗歌和建筑也深受现代主义的影响。
1964年,阿瑟·丹托在纽约斯特堡画廊参加了一场展览,他看到了安迪·沃霍尔的《布里洛盒子》(Brillo Boxes,1964),一幅在视觉上最不着痕迹、最现实的作品,将人们日常生活中被广泛使用的布里洛牌厨房清洁剂的包装盒直接放到了展示空间中。这幅画让丹托深受触动,并且成功说服他——艺术已经终结了。人们无法区分艺术产品中的产品与现实中使用的产品,人们需要除了艺术作品之外的东西,来解释为什么安迪·沃霍尔的《布里洛盒子》是艺术,而现实中的布里洛盒子不是艺术。丹托认为,艺术本身的进展已经结束了,艺术理论的时代已经开始。
安迪·沃霍尔站在他的艺术品《布里洛盒子》之前
我们可以问问自己,这些理论真的是完全错误的吗?不过一个更好的问题应该是,如果这些理论是真的,这会意味着什么?当哲学家认为艺术已经终 结,或是行将终结,这意味着什么?这只是夸张的手法吗?为什么哲学家们一直认为艺术即将终结,而我们却亲眼看到艺术在往全新的方向发展?在《历史的分析哲学》(Analytical Philosophy of History,1965)一书中,丹托提到了两种不同的结局。我们可以说一种叙述方式已经终结,也可以说一种时间顺序已经终结,二者有着显著的区别。叙述方式具有结构感,比如,如果我要描述我如何学会了正确理财,我要先开始讲我的债务、我寻求的建议、我从某些书里学到的策略、我记录自己支出的方法,这会是关于我如何解决特定问题的故事,一旦问题解决,我的故事就讲完了。
相反,时间顺序只是一系列事件,没有任何结构。如果要按照时间顺序讲述我的生活,这将包含我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无论是多小的事,只有在我死后,讲述才会结束。时间顺序的讲述以我们所描述事物的结束为终。
对黑格尔和丹托来说,终结的是艺术的叙述方式,艺术的发展在其解决了给自己设定的任务时,就已结束。但在时间顺序上,艺术永远不会终结,只要人类不停地创作,艺术作品就会不停地出现。从这种角度来说,艺术的终结是一件好事。艺术不用再费力地去完成一个任务,一个由其叙述方式所决定的任务,现在艺术拥有了发展的自由。对黑格尔来说,艺术史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所有工具和技巧,都是可以再现、重新利用、重新结合的:
“现在,艺术家们不再需要拘泥于某一种具体的艺术形式,而是可以利用和要求艺术的每种形式与每种材料。”
对丹托来说也是如此,艺术家应该为艺术的终结感到欣喜,而不是因此感到沮丧。在《艺术的终结》(The Philosophical Disenfranchisement of Art,1986)中,他写道:“正如马克思也许会说的那样,你可能早晨是一位抽象主义者,下午是一位现实主义者,晚上成了极简的极简主义者。或者你可以剪纸人,做任何你喜欢透顶的事。多元主义的时代来临了。你做什么都已无关紧要,多元主义的意思就是如此。当一个方向与另一个方向一样行得通时,方向的概念就不再适用。”
那么如此来说,艺术的终结正代表着艺术的开放。艺术不用再受要解决某个任务的折磨。但这仍然不能解决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艺术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黑格尔对这个问题给出的答案是复杂的。答案的核心在于自我意识的集体原则——也就是“精神”(Geist),保证了人类生活和人类社会的存在。在世界历史的发展进程中,“精神”的任务是改善和完成意识到自由和自我的过程,这一改善的过程进步越大,精神会变得更为抽象和概念化。在黑格尔粗略地定义为"古希腊"的一段历史时期,这种自我意识在“古典艺术”中完美的体现了出来。用黑格尔的话来说,艺术可以达到一种“以这种方式来自由和准确地体现想法”的状态。
不过随着这种自我意识变得越来越复杂抽象,已经超出了艺术的表达能力。因此,艺术已经不能再推动精神的发展,这一任务转移到了宗教和哲学这样更散漫、概念更复杂的范围(最合适的例子,正是黑格尔自己的哲学)。作为一种表达精神及其自我意识的任务的方式,艺术的作用被取代,不再承担完成这一任务的角色。
黑格尔的历史观有一种叙述性的结构,旨在完成自己的目标。但这样的历史观对我们来说,远没有他的同代哲学家认为能够理解艺术的观点来得吸引人。但艺术作为一种展示有趣想法的叙述方式实践,我们不用学会黑格尔关于艺术和精神的抽象概念,也可以欣赏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