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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坚:我是方力钧的玩伴

时间:2017年08月28日 作者:杜坚 来源:

 

      第三种层次是最高级的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既有情感的纽带,又能够相互欣赏,而且相互之间有很深入的信任和交流,彼此诚实、尊重情感。我认为这种朋友一生当中很少,我跟老栗、方力钧、刘家琨、郭伟都是这类朋友。  

      我在北京投资《新潮》杂志做了5年,把带去的7000万全部花光,2003年年底,从北京回到成都。后来,我在成都又投资做了“西村大院”,由老栗担任总顾问,刘家琨负责建筑规划和设计,方力钧等很多艺术家朋友担任艺术顾问,我担任总策划。  

    “西村大院”与纽约东村相呼应,强调其前卫、艺术、时尚、混杂等精神气质,更包含了对传统村庄的回归。这个建筑的理念是传统元素的当代表达,定位是以大院办公和特色文化艺术商业为核心的创意生活集群。我曾经跟我公司团队里的人讲,一切问题都要用辩证的、系统性的、完整性的眼光去看待。虽然我在北京投资亏了钱,但是我现在做的很多事情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包括得到了老栗和方力钧的支持。我打电话对方力钧说,你是我们公司的艺术顾问,他说我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当过顾问。说完这话,过两天他来了成都,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说:顾问方准备来视察西村大院。然后,他真的就过来了。他看完西村大院觉得很好,对我提了很多很具体的建议,都是一些很好玩的想法。方力钧的创造力是非常强的。如果评价艺术家创造力,我是这样理解的,很多艺术家为了改变而改变,这种改变还是停留在比较表面的阶段,但是方力钧的创造力确实是来自生活中的新的感受,而且那个变化非常深入,他的逻辑思维跟大多数的为创新而创新的艺术家完全不一样。  

      这几年,方力钧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我觉得这种变化跟他的关注点和他思考的角度有很大的关系。他的作品来自于他自身不同阶段对生命和社会的感受,确切地说,更像是社会性问题的个人表达,而且他更多表达的是自己。当然,他的表达很深刻,做过很深入的思考,他是很职业的艺术家。  

     方力钧是一个交友很广泛的人,他的朋友非常多,不管是艺术圈还是其他圈子,这是由他的性格或者是生存理念所决定的。方力钧做过生意,他很早就开过“茶马古道”,那里是他很大的社交平台,比如说他跟官员、商界、文化界、影视界的人的交往。又比如他曾经演过电影,他和其他艺术家的路数不一样,因此,他画出来的作品也和其他艺术家不一样。  

      方力钧在全国各地有很多的工作室,至少有4个工作室我都去过,分别位于成都、北京、大理、景德镇。比较难忘的是去年8月,我去他景德镇的工作室,跟他朝夕相处在一起住了8天。当时我的手在西村大院工地上受伤了,有3个伤口,伤到一点筋,缝了七八针,当时比较严重。他不知道我手受伤,晚上给我打电话问我干什么呢,我说刚从医院回来,手在成都工地上受伤了。他说你来景德镇,正好到这来养伤。我查飞机刚好成都到景德镇有直航,等我飞到景德镇已经是凌晨1点钟,我没有想到他亲自到机场来接我,这让我很感动,因为平时都是由他的司机开车接送朋友。到了景德镇之后,他约了一群兄弟,在工作室摆了一长桌的菜和酒,我看了很开心。因为手伤了筋骨,我从成都带着医生开的消炎药、纱布、消毒水等等去的景德镇。医生嘱咐我千万别喝酒,我去了景德镇之后照样天天喝大酒,后来我手上的伤恢复了,方力钧说是喝白酒救了我的手。  

       有一个细节要告诉你,由于我一只手换药不方便,我又不想麻烦方力钧,就趁他不注意悄无声息地给自己换药。方力钧非常心细,他发现以后就天天帮我换药。这个细节让我感受到一种兄弟间的情义。  

       在景德镇的那些天,我们同进同出,每天吃住都在一起。我爱睡懒觉,他不睡懒觉,这一点他太厉害了,充分说明他的成功是有道理的,他旺盛的精力别人根本比不上。每天中午他把我叫起来吃饭,吃完饭他在工作室画画,我在旁边喝茶,我们俩聊天。在景德镇那段时间,我跟他相处比较有规律,交流也比较严肃,很深入地谈到了很多问题。比如他批判我做商业太理想主义,我说我做企业就跟你喜欢画画差不多,像我做“西村大院”这个项目,我和刘家琨被很多人形容是两个疯子,一个疯子地产商,一个疯子建筑师,两个疯子一起做了这么一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商业项目。也许在其他房地产商的眼中,除了疯子,谁会拿出这么大一块地,这么大一笔资金,费尽心力设计和建造一个没有华丽外表,没有二次装饰,大面积社会公共区域,并完全开放给整个社区的商业项目。任何人从商业目的出发,都很容易算得清这笔经济帐,但我们通过努力让一个由三面建筑体,一面交错的跑道围合而成的大院最终建立起来了。“西村大院”这个项目有着无数朴实却动人的细节,毫无保留地展示出建筑最本质的美感。它进入2016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主题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2015秋,59.5×44cm,纸本水墨,2015  

       方力钧非常了解我,他知道我是一个社会责任感很强,特别理想主义的人。他一再地跟我说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要对自己好一点,对朋友好一点,对亲人好一点,这是当下我们可以控制并且能够去做到的。他说得非常认真,这是在我们很严肃的交流过程中发生的对话,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实在的人,他也是这样去做的。  这几年,我观察他在行为上确实有很大的变化,可能更成熟了,能够在无奈的际遇中找到策略。在景德镇的那段时间,相处得确实很开心,只有我跟方力钧,没有其他人。我们是一对玩伴,我跟他睡在一个房间两个床,早上起来他掀被子,脱我裤子,拍我照片,玩得不亦乐乎。有时在工作室喝酒喝晚了,我们之间有过很深入的交流。我算是很了解他内心的一个人,比如说他一直以来的孤独。有时候,朋友多、爱热闹是因为怕孤独。大家通常在展览开幕式上看到的都是方力钧呼朋唤友的一面,身边总是围绕很多人。我认为这也是他怕孤独的另外一种表达方式。当然,他也有喜欢热闹的一面。  我和方力钧认识将近20年,相互还是有影响的。我觉得我从他那里获得了很可贵的友谊,相互的信任,可以直接地表达,也可以相互征求意见。我做很多事情也会征求他的意见。这是一个很大的收获。  

      有一次我过生日,喝酒喝醉了,我把他耳朵咬伤了,我也不知道,他也没什么反应。过了好长时间,他才跟我说你把我耳朵咬伤了。说这话的时候,正好他妈在那里,他说得很小声,他说让我老娘听见恨死你。  

       这20年一路走过来,唯一一次和他发生冲突,是有一次在他成都的工作室。我们从外面喝完大酒回来,工作室有很多人,那天我喝得有点多,他在画画,勾的线描,画了一半,我就拿着他的笔,用毛笔写了一个“伟”字,他一下就火了。他说你太不尊重人家的工作了,我一看他那个表情是真的发火了,旁边的人都看傻眼了。我说你那么凶干什么?那时候我知道他肯定是非常生气,因为我的字写得比较大,等于把那个画作废了。  

       第二天一早,等我清醒过来,马上跟他道歉。他发了一张图给我看,原来他在我写的“伟”字旁边画的是郭伟。他还加了“郭”字,那个“伟”字他没有改。他说已经变成这样了,很好啊。这就是他的情商,也是他的能力。他在人情世故这些方面做得是很好的,可以说方方面面做得都很细腻。我经常跟他开玩笑,我说做老大是要有成本的。我相信方力钧即使不做艺术家,做任何事情也都会成功。当然这也跟他太全面、太有才华、能量巨大有关系。  郭伟说过方力钧有救画的能力。他画过所有的手稿,即使不满意都不愿意放弃,他就一直放在那个地方,保存得很好。方力钧说我偶尔拿出来救一下,像医生救命一样,他有一张旧画是三四年前画的,救到最后还能成。  

      你让我讲述一个不一样的方力钧。我仔细观察过他的眼睛,其实可以通过他的眼睛来判断他的内心。大家都说方力钧凭着那颗光头、一对扇风耳以及“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闯荡世界,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界一个特立独行的符号。方力钧的眼睛的确很特别,他的眼睛细而长,眼神有无比的穿透力,但是,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悲悯。有时候,他看上去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的笑是两个嘴角向上挑,给人一种滑稽的亲切感,但他的眼睛是犀利的、敏锐的、有内容、有思想、有判断的。有时候,我发现当他听我说我这个领域的事情时,他的眼睛又流露出一种虚心认真的眼神,是一种很真诚的目光,他会很认真地倾听他不了解的事。方力钧是一个非常善于学习的人。  

      如果非说方力钧的缺点,就是他对自己要求过高,所以他活得很累。他内心比一般人还累和苦,他的骨子里是有深刻的悲观的成分。比如说《像野狗一样生存》,这是他的一种愿望,他永远做不到,因为他苦,他要逃脱,这是他非常强烈的愿望。


2016元旦 方力钧画杜坚兄,35x45.5cm,纸本水墨,2016年  

      方力钧喜欢开车旅行,他在路上的时间很长,其实即使在路上他也在思考、在感受。我们曾经一起旅行,最近一次一起去玩是春节过后在大理。他打电话邀请我去大理玩,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同行的还有张骏、黄在和郭伟等。实际上我们大家聚在一块玩,更像是一群自由自在状态下的玩伴。看看这两年他画我的水墨就能更清楚我们的关系。  

      在大理,方力钧以玩我为乐趣,他们把我弄到浴缸里,他说给我亲自洗好了露台的浴缸,并且把水已经放好了,这个待遇是很高的。他说你可以上去泡澡了,他们在下面晒太阳、喝茶。我信以为真就上去了。那个浴缸是在屋顶,他拿了一个相机上来,我说我要脱衣服了,他说你先别脱,把他们都叫上来,因为还有一个女孩黄在。然后就让他们全都上来拍照片,我躺进浴缸里,那个浴缸底下全是沙子。非常不舒服。原来他只是简单地弄了一下,我对他说你就是喜欢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痛苦上。  

      我和方力钧的区别非常明显,我觉得他的控制力是非常强的,不像我是感性、不成熟的。比如说我们做一个决定,不管是人生的决定还是职业的决定,可能我感性的成分左右这个决策的比重会比较大,但是他会更冷静。方力钧的内心其实充满苦难,他的末梢神经很丰富,也很发达,因此,他特别敏感。有些人只能在某一个领域发展,但是他可以全方位发展。  

      天津港口爆炸的事件一发生,他当时就给我发微信说这件事,我能够感觉他内心的绝望。他真的是有这样一面,你看着他那么嬉皮,那么嘻哈,那么无所谓,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严肃对待,但这是他抵抗这种疼痛的方式,他如果没有深刻的痛,不会成为今天的方力钧。  

      很多人是像明星一样的艺术家,但是方力钧在艺术史上是有份量的,他的艺术成就是毫无疑问的。我认为方力钧是一个非常伟大的艺术家,他通过个人的绘画语言表达当下更深刻、更普遍的社会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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