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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冰:家长和社会对艺术教育的偏见几乎毁了艺术

时间:2021年08月17日 作者: 来源:無悠藝
1999年,徐冰受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邀请,用英文方块字制作了“art for the people”条幅。
 
 
 
书写有两方面,一个涉及文字的外形,另外涉及文字作为表达功能这部分的内容。汉字有另外一部分的功能是我比较感兴趣的,我称它为汉字的外包装部分,这就是说汉字除了功能性的部分,还有字体形状的这部分。
 
我总觉得汉字有点像点心,点心是它的实质,是它的表达功能,是它的世俗功能,或者说是它被使用的功能,而点心的包装盒是不被消费的,但在我看来这部分是更具有文化含义的。
 
我们对文化和文字有一种内心的尊重,这或许也跟我经常翻动和触摸书籍有关,这种感情是悄无声息的。
 
我后来做了很多与书相关的作品,并且经常以反讽和指责的态度出现,这表达了一种别扭的状态,但是我一般会通过形式上“捣乱”的方式表达对于书籍和文化的尊重。
 
艺术家走到哪儿就会遇到哪儿的问题,我的艺术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比较大,但是传统很大程度上是死去的东西,你如果不去激活它,它就没有多少意义,只是存在于那个封闭的圈子里。
 
我们继承传统遗留下来的文化,但是我们生活中在当代的社会中,所面对的问题有很大一部分是古人所不能想象的,所以我们面临的问题很具体,是在具体的当代语境中才会产生的问题。
 
如果一味地拿传统中你所知道的方法或手段来应对当下的问题,很多可能是对应不上的。我们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都要“随时代”,时代是在不断发展的,我们要跟得上这个节奏,甚至走到它的前面。
 
 
 
 
 
 
徐冰《背后的故事》在德国国家东亚美术馆展出的版本。
 
 
《背后的故事》是徐冰2004年应邀访问德国柏林期间创作的,他在德国国家东亚美术馆在二战期间丢失的馆藏中选取了三件中国画作为素材,用一些垃圾、杂物和干枯的植物复制出来。
 
关于艺术的定义,徐冰认为:是不是艺术本身并不重要,我也不会把自己的定位和工作限制在艺术本身。我不会勉强要求自己一定要做出一件好的艺术作品,我只要求自己的工作有创造力,对社会有益处,值得去做。
 
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对人类的思维有启发,或者是提供一种新的看问题的角度。至于这个东西,你说是艺术也好,不是艺术也好,都没有关系。
 
我的艺术方式并不是观念先行,但是观念和思想在其中还是占有很大分量的,而且,这也不能从量来看,还是要看你所要表达的观念和试图解决的问题是否深刻,是否符合当下的发展。总之,就是你有没有一个好的想法,结实的想法,这是创作中最重要的。
 
从毕业生的作品中看到,在老师教给学生知识技巧的同时,也受到老师局限性的制约,这在不少作品中显而易见。这就是教育的难题。东西方艺术教育各有所长,各有弊端。
 
我们目前艺教体系的核心,基本还是西方19世纪的训练方法,在此之上,又检回某些残破不全的传统院体的传承方法和夹生的西方当代艺术的教育法。
 
由于“体”的破碎,学生完成了不少老师臆想出来的某种样式的作业,获得了零碎技巧,却往往不知道学了这“本事”以后到底做什么用。毕业了也说不上来,作为一个艺术家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做什么的,面对未来现场自己应该具备什么。
 
人类一直在探究“艺术”是什么,探到今天却进入了一个艺术是什么最不清楚的时代。
 
艺术是什么都模糊了,那什么是好的艺术家,要不要执着于艺术本身,该往哪儿使劲自然就更不清楚了,怎么办呢?要我说懂得把生命合理地用掉就好。什么算合理又是个案的,就像每一个生理肌体是个案的一样。
 
只有不像艺术才能够给艺术带来一些新的东西。
 
学生都是可爱的,和学生讨论艺术是件快乐的事情。跟学生交谈,看他们的反应,通过他们的一举一动判断他真实的性格和诚恳度,这个学生到底是块什么料,我相信他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宝藏,只是品种不同。
 
老师真正的作用是看这个矿山从哪儿下手,怎么个挖法。作为老师需要先进入他们,然后才知道该怎么动手。学校应该给学生提供一个丰富的艺术生态场,学习期间,你在其中东碰西撞,老师只是帮你踩踩点,或先开个口。
 
 
 
 
徐冰作品“背后的故事”系列之《江山万里图》正面及反面,2014年,温哥华。
 
 
 
学生的试探,就像蜗牛伸出的触角,敏感又脆弱,一旦受到损伤也许就再也出不来了。在思想进展的某一时刻,某人的一句话、一个点拨,都是至关重要的。
 
 
 
 
 
徐冰《荣华富贵》 2011
 
 
 
艺术的创造力,本质不来自于IQ,而真正来自于社会现场的能量。中国可是个可以创造巨大能量的地方,就看谁有这个本事,懂得吸纳这能量,用在你觉得值得用的事情上。
 
我是喜欢大家很轻松地进入我的作品,但是进入之后我想让观众发现新的东西,对他们的思维有所启发。
 
比如,“木林森”这个计划,孩子、家长都可以进入,他们可能意识不到这其中的艺术问题,但他们觉得很有意思,这样也挺好,他们没有必要感受到这其中的艺术问题,就跟我们平常使用电脑并不一定需要知道它的运作原理是一样的。
 
符号性的图像已经部分地取代了文字,能够帮助人们进行简单的交流,甚至写作,这种图像式的语言不存在理解的障碍,是接近于完全平等的。
 
 
 
徐冰作品《地书》。他通过收集世界各地的标识和各种领域的符号,做了这本说什么语言的人都能读懂的书。
 
 
 
你的东西在那里要生效,必须是你得通过作品,给他们提示一部分东西是他们的思维范畴内没有的,而且是对他们有启发的、或者对调整这个领域的某些盲点有作用的东西。只有这样你的作品才能生效、才有价值。
 
西方的现代艺术是一个线性发展的逻辑,是一个新的东西否定前一个阶段的,在不断往前滚动。但是走到一定的程度,它其实是有一点走不下去了。因为表现、波普、极简……它在艺术的语言的样式上,毕竟是会有终结的。
 
这个东西给我的启发就是说,艺术的关键或艺术的深度不在艺术本身,就是它不在于艺术的形式和风格的比较来、比较去,其实还是在于艺术如何与社会的现场、或者和文明发展到这个节骨眼的要命问题发生关系的一种方法。
 
古人认为艺术是艺术家抒发情怀的途径,很多人仕途不成功反倒成就了他的艺术。但是这其中关键的问题是,他的仕途的经验让他对这个时代感受得极其深刻,所以他的艺术表现的东西也更有内容、更深刻。
 
而现在的当代艺术关注的都不是艺术本身的事儿了,更多地是关注社会问题、种族问题、环境问题、两极分化问题等等。
 
艺术家对于以上这些问题的关注是好的,但是问题是,他们并没有把关注的问题转化为艺术的语法和方式,所以作品没有感染力和影响力。
 
安迪·沃霍尔之所以重要,是他把美国文化最核心的东西给揭示出来了。
 
我在做很多作品的过程中,收获并不在作品本身,而是我都在判断艺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冰《鸟飞了》,《鸟飞了》由400多只不同书体刻成的“鸟”字组成,
从建国后使用的简体印刷体向繁体、隶书、楷书、小篆一路演变,
最后追溯到远古象形文字的“鸟”,它们逐渐升高,成群飞向天边。
 
 
 
创造太有意思了,最后你认识到这其实就是智慧的较量,IQ的较量。
 
艺术对整体人类文明进程而言是补充人类以理性、逻辑、思维为主导来推进文明的方式中的不足。艺术家必须做出超越于现有概念、现有知识范畴的东西,简单说应该是前所未有的。
 
你通过你的创作提示这些东西,把它交给哲学家、批评家去分析和整理背景中的蛛丝马迹:什么导致了艺术家要做这件事?这个作品和现实社会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等。
 
一个新的概念就出来了,从而补充了人类的文明范畴。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我后来很多作品如《英文方块字》《背后的故事》等等都是这种想法。
 
我不顾虑艺术样式,什么样式、什么材料我都可以用。我不希望我的思维在艺术本身,因为这个系统本身很陈旧了。我们花费了很多精力在讨论绘画平面或立体,什么是新水墨,其实这都是不值得费脑子的事情。
 
因为艺术的核心不是这个东西。核心是思维,是社会现场。我们过多的精力用于艺术样式的比较分析,当然它是需要的,但只是我们知识构成的一部分,不是我们真正的动力来源。一定不是。
 
东方的绘画是由我们的肉眼不断调节光圈看到的结果,中国绘画就是一个平面构成的过程,远的地方通过肉眼放大了,暗的地方通过肉眼调亮了。
 
而西方的绘画则是把艺术家的眼睛训练成照相机,像我们上学的时候画素描,就是要求你画大关系,你明明可以看到很多暗部的细节,但你不能注重这些细节,就是要把肉眼变成一个光圈锁定的照相机。
 
你生活在哪,就面对哪的问题,有问题就有艺术。你的处境和你的问题其实就是你艺术创作的源泉。
 

 

责任编辑:杨晓艳去阿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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