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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知觉对接技术世界——隋建国雕塑艺术的一次范式转型

时间:2021年05月08日 作者: 来源:中央美院艺讯网


《梦石》,考顿钢着色,高5.5米,2010年上海世博会现场

 

在隋建国艺术中浮现出的这种变化与他自己一直以来对世界的思考和个人的生命体验相关,而这些都是在他思考雕塑本质问题的时候逐步显露出来的。在对雕塑的认识中,他是从“造物”这个概念来理解问题的:“我的艺术理想不是从造型上创作出好的雕塑这么简单,而是要从制造‘天地万物’的层面上来理解雕塑。”[1]实际上这也是隋建国的艺术一直以来的一个特点:他的创作并非着眼于视觉的表象,而是从钻研和思考某个特定的问题出发。“造物”是一个复杂的概念,既古老又现代,既带有开天辟地创世般的神话象征,又有着制造和生产的技术色彩,它虽然强调的是这种活动的创造性特征,但更重要的是可能产生这种创造性活动的那个环境,即那个新事物得以被创造的世界。

在隋建国的艺术创作中,他认为“艺术家应该从世界观的层面上看待雕塑才能让自己的作品摆脱写实或者抽象等概念的束缚。”[2]所以,世界观,或者简单地说就是我们对于世界的认识和理解既决定了作品的创造方式也决定了其构成方式。在一次访谈中,隋建国谈到了他对世界的理解:“假设造物主是有意识地创造万物和人,则这个世界的运转就会像电脑程序,而造物主就是程序员。如果造物主不是一个程序员(我相信她不是程序员),那只能说这个世界是无意识的、偶然产生的。所以从2008年以来,我确定了这种偶然的工作方法,是符合这个世界的形成规律的。”[3]隋建国在这里谈到他对于世界构成方式的认识,在他看来这是一种无意识和偶然的产物,从思维的逻辑来看,这条思路在稍早的《张江艺术摆渡车》中就已经出现了,尽管当时的作品更多的是集中在对时间与空间问题的思考(而且关于偶然性实际上在他80年代末材料探索时期创作的那个以水冲洗石膏的作品《无题》中就已经“偶然地”触碰到了)。

值得探讨的是,这里的这个比喻是颇有意味的,既然世界并非是以程序的方式构成的,所以人以偶然的方式创造契合世界构成方式的偶然便是合理的。但是,为何会有这种类比关系?这恰恰反映出当下这个技术世界带给我们的一种潜意识:当我们的生存日益依赖于各种技术媒介、当我们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被科学地解释、被计算和量化的时候,甚至我们自身都已经在极大程度上被技术化和数据化的时候,以基于电子计算机技术的程序去演算、模拟和推演世界的构成也并不是遥不可及的事,事实上这都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我们可以从宏观上说,世界的构成和事物的生成是偶然的,但是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技术世界中,事物的发生、运行与传播却是程序化的,而且我们也在不断地被教育和说服以程序化的方式去认识世界。所以,关于偶然与程序的这种困惑实际上是基于身体的知觉意识与当下的这个技术世界表征之间的一种矛盾,而隋建国通过盲人泥塑选择这种偶然性的时候,除了是对于学院规范和个人经验的逃离之外,还有一个潜在的语境——当下日益程序化的技术世界,尽管这一点或许并不是他从一开始就意识到的。

 


《肉身成道》高速摄像视频截屏,2013年

 

隋建国对于技术工具的态度是开放的,他从对偶然性的兴趣出发,除了在创作方法上有意放弃程序和规则之外,还尝试借助机器和工具去追求和放大这种偶然性,比如他曾用电钻和角磨机实验性地创作过水墨作品。但是,在这个高度技术化的时代,程序在事实上也是不可逃离的,而隋建国的艺术也恰好是在追求偶然性的时候与程序相遇,并真正地“扮演”了一次程序员的角色,让计算机程序参与到了他作品的生成过程之中。2008年当隋建国将盲人泥塑放大之后,他发现作品表面的很多偶然细节很有意思,于是便尝试将偶然所得的细节进行精确放大,比如泥塑上保留的手纹,但是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这样的诉求没能实现。

在经过多年的找寻和反复试验之后,他选择以3D打印技术作为精确放大的主要技术手段,并最终于2017年接受以3D打印出来的光敏树脂雕塑作为作品的最终形式,此后又经过不断完善,比如修改或是保留作品3D打印的拼缝、寻找作品空壳状态的展示方式、尝试3D金属打印等等。隋建国一开始选择3D打印技术是出于精确保留泥稿作品细节的考虑,因为经过3D扫描和打印出来的作品能够最大程度上保留和还原泥稿的样貌,那种细腻和精致的程度是传统的翻模和套圈放大法无法实现的。在隋建国近几年的作品中,如“手迹”系列、“云中花园”系列等等都是先以盲人泥塑的方式创作出泥稿,这一过程甚至都不需要去“塑”,而只需要“一握”便能形成多样化的偶然性,经过艺术家挑选之后,最终选定的泥稿通过计算机进行3D扫描,再打印成最终作品。在作品的这一生成过程中,泥稿的创造是绝对的偶然,它依赖于纯粹的身体知觉,但扫描和打印却是绝对的程序化,作品被完全转化成了数据由计算机进行思维和处理,在这种情况下,作品本身便是一个合成之物,它的一半是身体的知觉,而另一半则是数据,是以最新的技术形式记录的最原始的身体印记,因而最终作品成为了一个嵌入技术世界的肉身符号。

以绝对的精确和程序去记录和展示偶然这看上去似乎多少是个悖论,但这难道不是我们当下的实际状况吗?难道不是我们这个技术时代的绝佳象征吗?

 


云中花园—手迹3#,光敏树脂3D打印与钢架,
700 cm×300 cm×600 cm,2019年于北京民生美术馆现场



《云中花园》,3D光敏树脂打印,
OCAT美术馆展览现场,2019年1月

 

责任编辑:杨晓艳去阿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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