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新闻

何多苓:假如美术是个大江湖,我就在成都把门关上

时间:2021年06月03日 作者: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何多苓画作:《无意苦争春》(图片由何多苓艺术家工作室提供)
 
 
在凉山,其他知青都想尽一切办法回城,而他在凉山独自多留一年。“后来农民也不管我了,我就不出工了。……只是自己点个煤油灯看书、画画,养条狗,带着狗到处走走。”当时他最惬意的事,就是带本书到太阳坝里躺着,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再接着看。当地产梨,他就拿个破书包,装满了梨子,跑到山上去听风涛。日后他说下乡的日子是一种“自我教育”,“可以说我现在的性格跟那时候太有关系了,当时性格就形成了”。
 
与时代背道而驰,似乎不是何多苓刻意的选择,而是他的天性使然。他的创作与历史叙事基本绝缘,在此后的90年代,他也没有陷入怀旧的狂欢或反讽之中,即便是大凉山的题材,他也只是择取和呈现了某种相对唯美的片段,正如《乌鸦是美丽的》。多年之后,何多苓将自己形容为一个喜欢“梭边边”的人,一切潮流的旁观者。“我很关心现实,但现实不足以入画。”

 
自然与人,微妙而脆弱的关系
 
 
浪潮继续向前,何多苓选择留在了那里。本次展览的策展人、诗人朱朱说何多苓“独自拥有着一座相对缓慢的壁钟,它的节拍几乎摆脱了社会运转的加速度”。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也说:“如果深究一下何多苓艺术发展的逻辑,似乎不难看到,他虽然在关于30年中国艺术史的叙述中占有一席肯定的地位,他与当代艺术潮流式的动态却是若即若离的,或者说,‘即’是表象,是阶段,‘离’才是本质,是整体。”
 
“85思潮”时,国内艺术家大多涌向前卫和观念,何多苓选择坚持现实主义。他多次回到凉山,拍照采风,整个80年代,他的创作都没有离开凉山和那里的彝族人。下乡的经历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山上的彝族几乎不和汉人来往,大部分也不会说汉语,还处于相对原始的农业社会,刀耕火种,经济状况很糟,几乎是赤贫。何多苓这些知青们偶尔以物易物,用白酒换一点彝族人养的鸡,彝族人当场把换来的一瓶酒喝光,然后就走了。“尽管生活很苦,但他们还是有一种很骄傲、很酷的气质,从审美的角度,我很受吸引。”何多苓说,自己画了这么多彝族人,但画的并不是彝族人本身,而是把他们当成一种精神符号。
 
他以凉山彝族为题材的创作,一直持续到90年代初。从80年代到90年代,文学、艺术和思想领域都发生了很大变化。这时,美国的一家画廊邀请何多苓去办展,展览结束之后,对方劝何多苓留下来,和他们长期合作。画廊提议何多苓用画彝族人的方法来画印第安人,在美国一定有市场。但何多苓觉得,美国的西部风光固然好,印第安人也是个挺有意思的题材,但无论是风光还是人,都和自己毫无关系,是“别人的符号”。于是他拒绝了画廊的提议,蜗居在纽约的贫民窟,继续画彝族。但画着画着也就觉得淡了。后来回国后就彻底不画彝族了,“但对自然的敬畏还是把我给渗透了”。
 
回国后的整个90年代,何多苓都在努力求变。在美国的博物馆里,何多苓看到了很多宋代文人画的真迹,于是他想把一些中国画的元素引入自己的创作,如中国式的庭院、园林等等,一直到21世纪初的几年,他创作的风格、主题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大自然的背景。
 
 
何多苓画作:《石榴残》(图片由何多苓艺术家工作室提供)
 
 
2014年,何多苓终于踏上了他心心念念的俄罗斯。他一直视俄罗斯为精神故乡。早在青年时代,何多苓就开始接触俄罗斯的文学、绘画和音乐。1986年,他根据契诃夫小说《带阁楼的房子》而创作的44幅连环画,其中很多画面都在描绘俄罗斯的自然风景。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画家,在乡村偶然遇到纯真的小女孩,两人一路漫步,畅谈人生。在何多苓的作品中,伴随两人的是草原、小路、野花和白桦树林。在何多苓看来,俄罗斯的艺术和文化都是从森林中走出来的。他以前阅读俄罗斯的文学作品,其中对自然的描写占了很大比重,这和欧洲其他国家的文学很不一样,是森林孕育了这个独特的文化基因。
 
从俄罗斯回来之后,何多苓创作了一个以俄罗斯的艺术巨匠为题材的肖像系列,就命名为《俄罗斯森林》,他让普希金、肖斯塔科维奇、阿赫玛托娃这些他青年时代的偶像从森林中走来,形成一组超现实的画面,人物与森林若即若离,仿佛是森林中的幽灵。
 
回溯他的创作生涯,他说自己的作品每十年都会有一次变化,而几个重大系列的开启,都与当时所处的自然环境有关。“我一直都是这样,我觉得我很接地气。80年代的创作和我在凉山下乡密不可分,那几年在凉山的印象太深刻了。”何多苓对我说,“后来我画中国的平原,画《俄罗斯森林》系列,近几年画成都工作室花园和疫情期间的郊区荒野,我的题材都没离开风景这个元素,都是在画自然的性格和人的性格,一些微妙的我所感觉到的东西,自然与人微妙而脆弱的关系。”
 
 
“假如美术是个大江湖,我就在成都把门关上”
 
——专访何多苓
 
 
不是风景的风景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展览中有很多近两年的新作品,与早年的系列相比有变化,尤其是主题上,人物画少了,纯自然的风景画更多了。
 
何多苓:对,没人了,风景画更多了,因为疫情期间真的没人。疫情期间为了找绘画素材,我就自己一人开车去成都郊区看看风景。有的地方查体温看绿码就能通过,有的地方当地农民根本就不让你下车。然后我就发现,成都成了一个没人烟的城市。我的《近黄昏》系列,画的是成都郊区一处湿地公园,平时节假日那里人特别多,是成都人过周末的主要去处,但我去的时候,完全空无人烟。
 
 
何多苓画作:《近黄昏》(图片由何多苓艺术家工作室提供)
 
 
成都不大,周边自然风光很多,开车向郊外开个20分钟,一出外环就是荒野了,并且很荒。有幅新画《鸟飞绝》,一处空旷的荒野,看上去很荒,其实就在机场边上。荒野上方,一只刚起飞的鸟,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悚感,它像是受惊而起飞的。
 
疫情期间我主要画了两个新系列,《近黄昏》和《原上草》。这两个系列被我称为“不是风景的风景”,因为你从风景画的角度看,那黑乎乎的树林和荒草是不美的。没有人会把草当作风景,但实际上草是一个具体的存在,在我看来它有很多人文含义在里面,就像是某种后人类时代,好像人类已经灭绝了,没人了,荒芜了,我在画面上将这种空寂表达出来,一种真正的空。此外荒草虽然微不足道,但看到这些自然生长的荒草,它们彼此怎么适应,在能量上怎么争夺地盘,我觉得非常有趣。它有节奏、有韵律,甚至会出现音乐般的旋律。
 
因此这次展览取名“草·色”,它代表了我画画的一个主要线索。“草”在疫情期间成了一个符号,而“色”可以代表我用的昏暗的色彩、色调。此外,草色也是中国古诗中经常使用的意象,比如王维的诗。
 
责任编辑:杨晓艳去阿特首页
我来说两句>>
昵称: 匿名发表
遵守国家有关法律、法规,尊重网上道德,承担一切因您的行为而直接或间接引起的法律责任。
网上评论仅代表个人意见。 查看全部
最新评论>>


合作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