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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萧条时期的泰特美术馆
时间:2023年10月13日 作者:无患子 来源:打边炉ARTDBL
艺术圈如果是一个生态链,偶尔有些头重脚轻的时候,学术机构担当起的是协调者,并在其中建立相对公立的平衡点,然而这一切,都是基于资源丰富的前提。当食不果腹之时,拿着天平的手是否也会颤抖?回头来看,当生态平衡失控了,一切皆会向着质量重的一端倾斜。
以英国泰特美术馆为例,我们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亚洲当代艺术家在西方机构中的命运。首先,尽管泰特是英国当代艺术浪潮YBA(英国年轻的一代)的发源地,但是在决策方面却尤其保守,特别是在2007年前,泰特都没有一张摄影作品的收藏,对于少数族裔以及新媒体的收藏起步都比较晚。
而在此之下,泰特又划分成了九个部门,负责不同地区的作品收藏以及资金募集。每年机构的收藏在5-700件作品,其中大部分为私人捐助,或者遗产代理,由机构主动收藏的经费在六百万英磅左右。如果平均分配给九个部门,均分不到七十万英镑,作为亚洲环太平洋收藏部门(涵盖中国、韩国、日本、泰国、澳大利亚等),再平均到个体国家就更少了。由于起步发育比较慢,泰特亚洲区的收藏已经远远跟不上时代与资本,对于已经成熟的艺术家,泰特并没有足够的经费去涵盖。而中国藏家对于捐赠机构的热情,也不是特别高涨。对于没有馆藏的艺术家的展览发展,内外条件的支持力度也都很有限。
在疫情之前,有一种说法是,泰特要和中国紧密合作,以浦东美术馆为期三年的项目合作为契机(其中部分展览也会作为国际出借,在亚洲不同国家巡回展出),将要在英国衍生出一整个策展部门来专注中国收藏与策展项目。泰特美术馆的高层与国际理事也都十分热衷与中国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也有计划集体访问上海、北京以及杭州,与当地机构和藏家建立关系。而疫情带来的是遥遥无期的兑现,先是无法成行的访问,项目的负责人的离职,再是策展总监离世,一票资深策展人也离开了泰特,再加上黑人运动,让泰特大伤元气,拓展业务变成维系已有架构,中国计划不知何时重返。疫情前泰特美术馆年人流在八百万,2022年统计仅为三百万人次,其中减少的门票与周边收入,给美术馆生态雪上加霜。
后疫情时代的舞台转移到了黑人这里,是个好现象,只是来得太快,打得美术馆有点措手不及。十年前,当黑人艺术家Kimathi Donkor在伦敦做展览,展览标语是“DADDY, I WANT TO BE A BLACK ARTIST”(爸爸,我想成为黑人艺术家),描述了作为黑人年轻人进入艺术系统的艰难。在编年体脉络的机构,女性与黑人艺术家,直到近年来才被舆论推上舞台。在西方机构扭转政治立场的当下,这无疑让少数族裔群体看到了希望,那些孩子也可以在美术馆里想象未来。而在艺术生态圈里,同时介入的黑人策展人,机构与藏家比例远远低于艺术家。资本看中的是蓬勃的投资潜力,而作为选择决定的一方依旧稳固,鲜有变化。这种选择是否长久,值得观察。
在英国,成熟且和美术馆配合度高的黑人艺术家并不是很多。由于英美关系的紧密,同时美国赞助团体也给予了泰特多年的支持,在英国成长的黑人艺术家并不能满足市场与学术需求,他们需要在其他市场寻求出路。在一次美术馆引导的画廊联谊中,在伦敦黑人聚集区的画廊,清一色在展出美国黑人艺术家的作品,这不得不让人反思:当你还没有解决自己家人的温饱,就可以开始救济其他国家的富人吗?我真心希望,这些关注与热情,可以真实反映到应该得到关注的人群中。
为了凸显对黑人艺术家的重视,美术馆延后了自身的六年展览规划,提前加速完成了一些本可以更好成型的展览。由于艺术家大多成长于英国本地,相当数量的作品也流入到了美术馆关联人的收藏,这导致展览前期有非常多的赞助人与画廊为机构推荐作品。缺少了时间的沉淀,无论是作品,还是受限于经费的呈现,都不是最好的让公众认知艺术家的渠道。其中价格最高的艺术家,由于疫情影响,首次展览无法按照预期展开,在两年间反复展览两次。而其展出的动线不强,作品本身时间跨度不强,在褒贬不一的呼声中,还有多少可以到达决策者耳中?这不禁让人要问,这到底是艺术,还是政治?
Maria Balshaw 接替总馆长之后,一直想重新整改泰特英国馆的陈设,将编年体展陈改成主题展厅的动线。这确实是一种年轻化的呈现,但随之而来的是争议,全新的浪潮,全新的收藏,但缺乏经费,这导致很多新加入的作品品质难以保证,为了在短期中拼凑一个房间的收藏,只能稀释平均价值,形式大于意义的陈列越来越多。改变是必然发生的,可能只是不巧在这个时代,却也要在大疫情和脱欧的双层影响下定格10年,有些媒体给予这次大换装非常极端的评价,有些人认为美术馆的作品在沉眠,有些则认为美术馆做了最正确的事。而其中无法承担的经济压力,以及随之而来的、增加的画廊短期租借的作品,无疑拉近了两者关系。
当美术馆没钱了,也就没有足够的经费做国际艺术家的大展,只能关注国内。而知名度高的艺术家往往成名作散布世界各地,借展与运输成本高昂,是现阶段美术馆无法负担的。那么预期做回顾展,艺术家面临更大的展览效果压力,不得不做一批新的作品,而不是从那些已经被收藏的清单里挑选。这一批无主的作品,也有了机构亮相,无疑成为画廊的最佳选择,但美术馆的展品也面临和艺博会一样的困境。艺术品的创作周期越来越短,是否还有能力保证质量?艺术家担心得更多的是,在缩减人工与安保的展览现场,对于作品的保护力度都显得不足。目前泰特英国馆日常维护特展展厅的安保人员仅为两人,由于资深策展人的离职,无法给予艺术家学术上的支持,新人也无法替代经验上的不足,展览的效果,更为依靠艺术家与画廊本身。
在经济萧条、资金不足的情况下,美术馆如何维系自身学术与商业的平衡的问题,变成了一个公共性的问题。在泰特近期Philip Guston的展览现场,无不表露艺术家对艺术无法带来真正改变的无奈。此刻的艺术,真的还具备改变社会的力量吗?或者,它不过是资本的搬运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