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新闻
拯救那些正在消失的文化 不能忽视文化保护
我们在追求一种什么样的现代化?除了钢筋水泥与高楼大厦,乡村生活有没有独立的价值?流行与古典音乐之外,各少数民族的歌诗与音乐,是否也能滋养现代人的精神家园?甚至,除了主流价值和治理方式,那些小共同体的价值取向、生活方式与共处经验,有没有不可磨灭的意义?
“越是世界的,就越是民族的”——近代以来,转型中国一直在寻求各种普适的道理。从师夷长技以制夷,到向英美学习、向苏俄学习,贯穿中国的现代转型。这有其必然性,有不少收获,也有惨痛的教训。
同时,也还有另一句话:“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固然,民族文化未必全然都好,但文化的进步,是在与其他民族的交往中逐步演进,自然取舍。我们不是要消灭掉各个民族(包括汉民族)原本的文化,才能建立起现代生活。现代生活必然充满多样性,甚至必须有本民族的文化基础与文化参与才能走得更顺利。充分包容,才能构成现代文明的丰富与弹性。中国正走在现代化的路上,治理体系与文化面目都未必那么清晰,但至少可以肯定,贫乏不应是中国现代化的宿命。文化的贫乏,不仅对生活于该文化中的原族群带来损害,也将减少其他族群的选择空间。
然而,在城镇化、行政化与消费文明的冲击下,不少文化生态正迅速萎缩,甚至濒临灭绝。其中有多少是自然消亡,又有多少是人为破坏?我们是否有必要行动起来?又该怎么去保护和追求现代文明的多样性,使自由的空间更为广阔,现代生活的基础更为博厚?
2012年7月17日,在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的努力下,来自两岸三地的专家和践行者,在“腾讯新乡村绿皮书发布暨保育乡村论坛”上,“探寻乡村文化保育,重估乡村价值”,他们的思考与践行经验,或可为现代化过程中的这个重大问题提供一些参考。
文化自由的发展观
张小军(清华大学教授):现在,民族文化的生态面临危机,少数民族的村寨正在从中国的文化版图上抹去。全球化的强势就在于,它全面取代传统农业的生产方式,摧毁传统的狩猎、采集的部落文明。
为了发展经济,要建设大型项目。比如修水坝,修电站,在某种意义上,这些工程剥夺了当地居民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大规模的人口迁徙,将当地文化连根拔起。这些对文化自由的剥夺愈演愈烈,这种情况发生在近40年来的南半球国家中。以前这些国家都有极其鲜明的文化特色,但现在本土文化越来越模糊。以牺牲文化自由为代价,很多发展中国家并没有获得他们所期望的物质富足。
经济全球化和以经济为中轴的发展模式,给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在一些尚没有失去自己文化的民族地区,人们正在遭受着追逐单纯经济发展给他们带来的对自己文化和自由的剥夺。
文化自由的发展观反对单纯经济增长的发展观。199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玛蒂亚·森曾明确地说:“发展应该看作是扩展人们享有真实自由的一个过程,聚焦于人类自由的发展观与狭隘的经济发展观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指出,狭隘的经济发展观往往是单纯追求国民生产总值GNP的增长或个人收入的提高。
在人类学里专门有个分支叫发展人类学,基本的问题就是:什么是发展,发展为了谁,谁从发展中获益。
李楯(清华大学教授):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什么要保护?对人类来说,我们要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是濒临灭绝的,是工业化的整齐划一和计划经济体制的整齐划一的后果。中国共产党的早期领导人说,试看明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世界一片红,这是最美的。后来的领导人在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九十周年的“七一讲话”,在联合国各国元首“千年峰会”上讲,我们要面对一个多彩的世界,这种多样性才是人类发展的动力。这是历史的进步。
防止过度商业化
张小军:文化保护目前的困境主要是来自盲目的现代化、城市化,过度的商业化和行政化。我曾负责2007年贵州世界银行的项目,当时就提出适度商业化的原则。不能把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简单地当做买卖的商品。
有学者列举了一些国家在文化保护方面的成功例子。比如不丹,1974年开放边境,每年只允许1000名游客进入,每名游客至少要付1000美元进行为期一周的旅游,而且只能走固定的路线。在这种高端的旅游下,村民和游客之间没什么直接冲突。1988年不丹政府关闭了一些寺院,拒绝向外来者开放,他们认为旅游业的发展,日益增强了僧侣的物质思想,游客不断向年轻的僧侣送象征性的礼物,钱、糖块、铅笔。这是一种极端控制的文化保护,不一定完全对,可以思考。
在秘鲁马丘比丘古城,没有垃圾筒、厕所,不准带任何软饮料。
这是世界上比较成功的文化保护做法。我国的丽江,已经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批评,2007年就给了红牌。
民族文化需要与时俱新
谢庆生(贵州省副省长):讲“返璞归真”有问题,民族文化是向前发展的,要站在很高的视点去看“原生态”,你认为它应该在封闭的状态,也不对,文化一定会进步,但要保护它的多样性。
邓敏文(中国社科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侗族):侗族大歌的原生形态就不是现在这样,“原汁原味”的侗族大歌,只存在于猜想中。侗族大歌如何发展?我提几个具体问题供商讨:
侗族大歌要不要产业化和市场化?
在市场经济环境中,艺术产业化和市场化是必由之路,侗族大歌也不例外。文学艺术家们不能空着肚子写作、绘画、跳舞、唱歌,侗族歌手们也不能空着肚子演唱侗族大歌!
侗族大歌要不要走出侗乡、走进城市?
文化的实质是“人化”。工业化、城市化、信息化已成为社会发展的主潮。读书、打工、经商、升官都要进城。侗族村寨只剩下留守老人和儿童,绝大多数青年男女都到城里去了。如果侗族大歌不能“与时俱进”,只能死路一条!岩洞农民大歌队的主力队员大多都四五十岁以上,二三十岁的男女青年已为数不多,而且流动很大。为了求生、传承、发展,侗族大歌必须从侗族村寨走进学校,走进县城、州城、省城乃至国内外各大都市。当然,侗族大歌在城市化进程中,千万不要遗弃它固有的生存基础——侗族村寨。如果没有这个基础,侗族大歌也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