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新闻
三位抽象艺术家的个案研究
几天前,在老韩婚礼上,我接受了这个任务,为配合九月份在美术馆的展览,这个展览以老美院油画系第四工作室毕业生为参展主体,写一些针对参展艺术家的个案研究的文章,让我选三位艺术家来作一篇文章,我当时好像没有一点迟缓,就说老韩、刘刚、李彦修我包了,随口而出,当时在座的几个人都笑起来,以为我在玩笑,又提了几位其他写作对象,我最终还是坚持写这三人,过后我准备着手动笔写的时候,才真正认真地想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选这三位,首先从人的角度对他们太熟悉了,与三人相识,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美院读书时算起,到现在已有二十余年,这中间经历了世纪的转换,我们也都共同从青年步入中年。我们都在北京,交往从没中断过,还经常一起共事,和他们是同学,是朋友,更像是兄弟。如果撇开艺术光讲生活都有太多生动鲜活的故事可讲。从艺术的角度,他们三人始终执着于抽象艺术的创作和探索,并呈现出迥异的语言面貌,从他们艺术发展的道路,恰恰能够呈现出二十年来中国抽象艺术发展的特点和状态,他们的艺术,是中国抽象艺术研究最好的个案素材,从这个角度把他们三人放在一起来叙述展开,也就具有了更宽广和深远的学术意义。
贡布里希说,哪里有什么艺术,只有艺术家。胡兰成也说,作品只是人生的副产品而已,艺术家人本身决定了他所产出的艺术作品的气质,格局,质量。所以每当看到三位老兄的作品,更多的是想到他们的人,他们的事,这时就会和作品之间有了某种默契、交流与沟通。有一位好朋友,最近生活不太如意,喝酒的时候每每自嘲的说,他的资产有两亿,听者常闻之一惊,马上会专注过来,随后他就会莞尔一笑道,一个失意一个回忆,随之大伙哄然一笑。听的遍数多了,不觉得怎样,第一次听确实感觉很精彩,是对人生的一种普适的概括。人生大抵是由两种状态组成的,失意往往伴随的是痛苦、坎坷、挫折等等阴暗面,而回忆则更多相关联的是美好、甜蜜、成功等等光彩面。也许是到了一定岁数,越来越念旧,喜欢回忆过去的事,尤其是年轻时的往事,那时纯真美好,激情四射,野心勃勃。没有世俗杂念,江湖恩怨,名利之争。如今和老美院的校友碰到一起,常常感到分外亲切,应该就是因为有这一份共同的美好记忆吧。
那时的校尉胡同5号,地方虽不起眼,但能身处其中,却代表了至高荣誉,每年只有几十个名额的招生量,保证了学生确实要出类拔萃,才能在全国范围内的考生中脱颖而出。所以那时美院的学生自然带有某种优越感和使命感,而培养精英的教学方向和教学模式,也造就一代又一代中国美术发展的中坚力量。韩中人,刘刚,李彦修1987年一起考入中央美院油画系的第四工作室,当时第四工作室也才刚刚成立不久,对于美院来说也还是新生事物,从大的背景看,当时八五美术新潮运动正在轰轰烈烈展开,第四工作室的建立,也是美院顺应美术发展的新潮流,率先在美术院校中设立的以现当代美术创作为主要探索方向的工作室,其也自然成为了学院前卫艺术的象征。之前的美院素来以学风严谨,基本功扎实著称。而韩中人,刘刚,李彦修他们这一届,是第一次以第四工作室的名义来招生,新的教学方向,新的教学宗旨,必然带来对学生新的评判标准,学生的主观创造性的表现能力,和个性化的表现方式,对现当代艺术的认知和理解,成为衡量学生能力高下的主要指标,他们三人在这种新的评定标准下,成为佼佼者,考进第四工作室。
中央美院在八十年代,既是高等学府,又起着学术前沿的作用,在一批青年教师的影响下,学生们思想自由活跃,与当时的新潮美术运动相互呼应,创造了中国美术历史发展阶段中最值得怀恋的理想主义时代。第四工作室的学生,从一入学似乎就带着开创中国当代美术新时代的使命而来,更是成为美院最活跃,最充满激情和挑战性的一群人。韩中人,刘刚,李彦修有个共同特点,都不是从学校到学校,而是都经历过社会的历练,有过工作经验,年龄较大。类似的还有他们同班的方白,因此他们思想成熟,进入状态快,方向明确。我是88年考入美院美术史系,低他们一届,由于哥哥孟禄丁留校后就带他们这一届,所以很快就跟他们混的很熟,玩到一起。他们对我更像是对小老弟。
韩中人,当时还叫韩中仁,朋友同学更多叫他老韩,典型的东北汉子,留长发,胡子老长,不修边幅,喜穿牛仔装,走路生风,颇有些带头大哥的风范,喜欢下围棋,记得当时住宿舍楼六层的顶头,东北汉子祝彦春也住同一间宿舍,记得毕业之前老韩已常能卖出些作品,改善下生活,在当时看来很是滋润,记得有次在篮球场碰到正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的老韩,看到老韩下身穿着一条崭新的仔裤,挽着裤脚,不禁招呼道,裤子不错,老韩颇为自得的说,不错吧,名牌。我问,那得多少钱?老韩盯着我说,二百多。当时我很是震惊,那时我一月生活费,家里只给一百块。于是对老韩惊羡不已。每每想到这个情节,都有感于老韩的率直。
刘刚,在美院时候读书时,身材高挑精瘦,穿着看似随意,实则很经心,注意配搭。印象中住603,但去他们宿舍玩儿时很少能碰到他,颇有些神出鬼没的感觉,记忆中更多能碰到的地方是美院宿舍楼昏暗的电梯间,当时美院人不多,两个重要的公共社交场所,一个是宿舍楼一层等电梯的楼梯间,另一个就是在学校西北角的学生食堂了,所以当时同时在校过的多多少少都会混个脸熟。碰到刘刚常常在晚上十点以后,晃着膀子溜达进来,当然旁边还有陈曦,重庆大美女加才女,搁现在叫校花,他们一个班,入校不久即被刘刚追到手,爱情得来不易,所以珍爱有加,总是出双入对,当时也是美院一景,让很多人羡煞。
李彦修,外号贝利,贝利反倒叫的人更多,有这个外号,一是因为他喜欢踢球,且球技高超,另一原因是他的皮肤很黑。贝利是美院附中毕业,工作两年后才又考入美院,印象中当时在学校不太常能碰到贝利,当时他对摇滚的兴趣好像超过了画画,常常和玩摇滚的人混在一起弄乐队。记得一次忘了跟谁,去过贝利在地安门附近胡同里租的一间平房,房里设施简陋,最显眼的是戳在墙跟儿的一把吉他,粗糙的白墙上,板刷写上去的两个大大的黑字,好像是那个乐队的名字。贝利个子不高,为人随和,说话语调不高。只有在他弹着吉他唱歌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他的爆发力,记得孟禄丁出国前的朋友送别聚会上,贝利弹唱一首崔健的“花房姑娘”,节奏激昂,声音低沉苍凉,仿佛崔健原声,引得大伙共同高歌。
即使在新潮美术群体意识强盛的年代,抽象艺术也从未产生过一个像样的、有凝聚力的群体,也从未发表过令人激动的艺术宣言,抽象艺术家似乎从来都是个人化的,从创作活动到日常行为再到思维状态。这或许可以理解为与新潮艺术群体意识完全相反的文化姿态。如果硬要为其寻找一个群体和集团的话,那么第四工作室的出现勉强可以充当这个角色。第四工作室成立伊始,就以非学院传统的姿态呼应大的当代艺术浪潮,而工作室教师以葛鹏仁为首的庞涛、孟禄丁等,恰恰都是中国抽象艺术最早的践行者,在他们教学思想中,学生对绘画语言特性、视觉悟性的创造性把握已上升到首要位置。色、线、形等纯视觉语言的表现价值、特殊技法和材料的运用及它所传达的新的感觉和体验,成为基本功训练的目的。并在创作中使之成为重要的形象语言,构成情感的、脱离物象外观的视觉图式,强调绘画回归本体。这与学院传统的锤炼一套技巧和程式为目的的教学理念,形成鲜明的对比,具有了革命性和颠覆性意义。当时韩中人、刘刚、李彦修把抽象艺术作为研究探索方向,并坚持至今,也就是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1989年11月在中央美术学院(微博)画廊举办的“87级油画系四画室学生作品展”,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悄然举办,和年初轰轰烈烈的“现代艺术大展”比起来,此展在极小范围内展出的低姿态以及出奇的冷清,使人有恍若隔世之感。韩中人、刘刚,张方白,李彦修、陈曦等的作品,表现出少有的激情和浪漫气息,残留着80年代的文化记忆,但无法扫除整个展览的肃穆气氛,这个展览当时几乎没做什么宣传,外界也无太多影响,但这个展览却无可置疑地成为九十年代抽象艺术活动低调的序幕,因为韩中人,刘刚,张方白,李彦修等这些活跃于九十年代抽象艺术领域的代表性艺术家,第一次以相对独立的艺术面貌登上艺术史的舞台,也是他们艺术语言形成发展的初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