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读石虎先生的作品,有一个习惯,一边总是放着比丘尼琼英•卓玛的《十一面观音根本咒》,抑或幽静深邃、抑或荒远苍凉、犹带一丝沉重和感叹,反反复复...我也惊异于这样感受,但毫无疑问,这是种真实不欺的,最让我满身心沉浸在石虎先生作品意境里的心境。
“真实不欺”原本是祖先传承几千年最简单朴素的信念,如今却弃之鄙野,随处可见的是阿谀和蒙昧,信手可掬的亦是欲望和名利。我不知文明的脚步究竟走到何处,只是醉心于笔墨的我,茫茫然四处张望,再难看到心性超然、智慧圆满了。于是,淼小如我,也时时困惑,时时忧虑。
其实我们真的应该正视打着数千年传统幌子的笔墨,如今陷入的庸俗境地。若为了假意的繁荣而回避,也许明天的笔墨大道就真的要兑现似于玛雅预言般崩溃灭亡。传统最内核的精髓和时代最鲜活的创造既无传承融汇,又无探索突破,更于如今几十年的文化变革中同时失语,笔墨一道的元气无情的消耗于浑浑噩噩的我辈之手......
我以为,这就是当今现状,君不忧,我何能无?
石虎先生的忧虑无疑更甚,所以穷经岁月,勇勐不懈,以自醒自觉的探索践行中华文明一以贯之的道统,既不以形式,更不示人皮相,种种勃发皆自于心性智慧,源于灵明神觉。我想,民族文化的智性情理正在于此,文字笔墨事情,正是传递古今事理,更加不能避越。我无法也无意通过解析式的阅读石虎先生的哪件作品,或是重彩、或是水墨、书法来得出所谓学术的阐述,文化自觉和艺术良知是石虎先生扑面而来的魅力,直觉上如锤鼓般感动我的首先是这个。事实上,从我们身边灯笼般日夜抒唱着文艺昌盛的广大艺术家们身上,你能感受到么?
很是幸运,读到石虎先生这么多的近作,相较于十几二十年前,石虎先生的笔墨彷佛愈发玄奥而不可端倪,愈发勇勐而自性圆满。然而恰恰这看似极尽解构和溷沌的意象,让阅读着的我萌生出强烈真挚的心灵归属感,或是情怀的回归,或是精神的溯源。这好比历史就是一轮圆圈,开启的那刹那就决定了归宿终将要回到初始和本来一样。在这个圆轮中,无分春秋汉魏,无分庄老孔孟,亦无分佛释道儒,皆让石虎先生从容的涉过。我一直认为,艺术的终极是宗教,直到这时候,我的观念因此改变,我无法预测石虎先生将来会怎样,但有点可以肯定,骨血里生斯养斯的民族情感超越所有的这些,直奔向了几千年来文明的最深处,亦是最初始的地方。
“万物森然于方寸之中,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斯理”,石虎先生的作品,的确打开了一个看似遥远广袤,难以触摸的空间,创作者与阅读者之间严苛的互择在他的笔墨中丝毫不能妥协和宽容。所以那么多的卫道士们质疑和非议,然而疑议中的作者却是在呕心沥血传达真诚的文化道性,不欺的自然自我。
佛曰“悲智双运”,从石虎先生的文字笔墨里,我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灵性,这是一个诗人或艺术家的情感和灵魂几十年如一日的颠沛流离后,用自性塑造的最为深厚的价值和意义,是精神滋养,更是民族情怀,超越了种种名想。即便八十年代石虎先生的《非洲写生》,或许也正揭示了游子赤诚的向往,彷佛预言了将来的宿地。
如今恰恰是个灵性颓然的年代,我们不知道用怎样的精神诉求去滋养自己的灵魂、终日徘徊在所谓信仰的围墙内外。我们甚至远不能纯粹而知性的思考,所有最本真的感触和体验麻木的淹没在滚滚的潮流中,任意践踏那点滴可怜的心智和慧性。我无法想象石虎先生的身心历程,但他的文字和笔墨让我可以感知到那份投入到人世间儿女情长般的炽热和抽离世态俗相的决绝和超然。我恍恍的想,石虎先生应该是满怀悲悯着在世间行走,用笔墨诗章描绘这五光十色的世界,所以才有充沛在字里行间的爱,溢满了出世入世的情。
用最深沉的反思和最直接的笔触创造无限可能,我亦热爱笔墨,不分昼夜的向往皆在这无限心象上。迄今,在东方笔墨情怀世界里,八大、宾翁、井上有一......等并不多的宗匠们感动我尤为至深,直到现在,石虎先生带给我同样的感动,我不知是应该感谢还是憎恨这个时代,只是举目周身,不是自欺欺人,便是叵测欺世。我想成就石虎先生的大约也得算上孤独一份子,可贵的是,纵览石虎先生几十年来的作品和心迹,很难读到一丝一毫因孤独而带来的虚无和悲观,相反是不虞匮乏,源源不绝的的赤诚和热爱,是似乎神秘却又深远的洞见,是哲人般一意孤行的生发和创造。
我不禁忆起,昔年丹阳屈子行吟“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那该是何等无挂无碍的大境界,今有石虎先生的独披星月,践行不懈,好似遥相唱和,正如先生有诗言志:
天何我志,
地何我士,
谁世苍苍劫汉史,
名我昆仑子。
天何我羽,
地何我车,
谁界声声(鬼吾)魅歌。
烛我向自己。
所谓大道乾坤,天地盎然,石虎先生创造了回归民族情怀的初始本真,也滋育了文以载道的神性觉慧。看来我还是该感谢这个时代,感谢石虎先生,您几乎给予了我们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