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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的魅力让我不断创作——专访著名诗人卢卫平

时间:2011年01月04日 作者:黄渝晴 来源:中国国际文化产业网

    卢卫平的诗歌长于通过尘世生活的庸常化和人物的卑微化的状写来表现悲悯、良知、平等、尊严的意义,通过对底层的关注来彰显人性的份量,表现的是民生内容,思考的是生存的权利和价值。善于通过对细节的捕捉放大,发现生活中被遮蔽的意义,从而感动心灵。用林莽先生的话来说,就是“诗性化的认知和睿智的发现,使那些我们熟知的事物闪光。作品反映的虽是琐碎的生活,却体现了现实与审美的诗学价值与意义”。


    在卢卫平的诗歌中,诗人的存在姿态有两种:一是倾诉,二是倾听。俗世生活中的卢卫平是诙谐洒脱,是擅长倾诉的,而在诗歌中,诗人的倾诉才能全部体现在写给母亲的那一类诗中了。在别的诗中,诗人是寡言的,是慎独的,是寂寞又顽固地用自己的心灵去烛照世界的。在这些诗中,诗人更多的是去倾听、去审视、去触摸。诗人倾听来自社会的声音和来自自我心灵的声音,这是种“向下”的姿态和“向内”的姿态。为了更好地帮助倾听,诗人必须俯下身去触摸,去感受来自生命根部的力量和意义。诗人更重要的是要睁开慧眼,在心灵点灯,去发现黑暗中的光明,寒冷中的温暖,灰色中的希望和琐屑中的大美和至德。

    记者黄渝晴:卢老师,您是如何跟诗歌结缘呢?


    诗人卢卫平:我是从八十年代初期开始写诗。那是一个理想主义、英雄主义、浪漫主义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我们还是十八九岁的年青人,我们追求的理想就是读书与写作。那时,十个年青人,就有九个人是写诗的,另一个是读诗的。当时的大学中文系,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写诗、读诗、热爱诗歌。而我班上42个人几乎都在写诗,在这个氛围下,我也开始开始读诗,写诗。二十几年过去了,我还是无限怀念那个时代。


    记者黄渝晴:卢老师,诗歌是高度集中地概括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文学体裁,您是如何理解诗歌这一词呢?


    诗人卢卫平:随着自己二十多年来不断地学习和创作,我对诗歌的理解在逐步加深。你说诗歌是高度集中地概括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文学体裁,这只是大家习以为常的一个诗歌传统。从《诗经》开始到楚辞、汉赋、唐诗宋词,这是一个很伟大的传统,它让诗歌承载了很多社会教化和道德功利的功能。比如:“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当时有很多诗人通过诗歌表现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诗歌的本质就是语言,词语。这是诗歌最重要的传统。我们汉语之所以伟大、让人着迷,那是因为从《诗经》开始到楚辞、汉赋、唐诗宋词,有这样一些文学样式来保留汉语语言本身的魅力。一个小孩他可以不知道“床前明月光”是什么意思,但是父母教他,他很容易就能背下来,并且一生不会忘记,这就是诗歌、词语的魅力。我之所以一直创作诗歌,是被我们的母语的魅力吸引了。我是通过词语来观照我的内心世界,来建立我的精神家园。


    记者黄渝晴:您创作诗歌的灵感都来自哪呢?您觉得创作诗歌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诗人卢卫平:我觉得这是对诗歌理解的问题,传统的诗歌教育告诉我们诗歌是表达感情,是抒情。但是,我认为诗歌最根本的是来源于人生的经验,它不仅仅是一种情感,而更重要的是一种经验。这种经验包括个人的经历、与生活的关系、对平常事物独到的见解。我创作诗歌的灵感来源于我经验的积累。


    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老师经常引用罗丹的话:“生活中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当时,我觉得罗丹的话是绝对的真理,现在我有另外的看法。其实生活当中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有没有发现,而是你看不看得见的问题。就像一把好的小提琴,你不去动它,所有最美妙的音乐都在里面。只要有动它,就算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演奏家,都不可能把小提琴本身所含最美的音乐全部弹奏出来。


    我一旦看见平常事物背后别人没看见的东西,我就很兴奋。伟大的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说过一句话,看见眼前的事物是多么难。意思就是说越是平常的事物,越要看见它就越难。我认为创作诗歌最大的困难:一是提升一首诗的复杂度和内在张力。二是写作者的精神资源究竟有多丰富,是否能上升到哲学这样的高度。几乎所有的诗歌大师,他们的精神资源主要的是靠哲学支撑,要么就是宗教。完成了这两点,我认为写出来的诗歌一定经得起细读。写一首能经得起细读的诗很难。


    记者黄渝晴:从您创作的诗歌来看,您一直都关注着城里的民工、乞丐以及一切“穷人”的生存状态。


    诗人卢卫平:这是我曾经的一个视角。十多年前,我是比较关注城里的民工、乞丐以及一切“穷人”的生存状态,很多人就拿这个写文章,给我下定义。诗人创作诗歌与他自己的身份本身是没有直接关系的,跟他写什么也没有直接的关系,关键是看他怎么写。无论写什么,都有可能写出好诗。我不是为写底层而写底层,也不是刻意去写他们的苦难。我是通过底层的生存状况来反映人类所面临的共同困扰,就是无数人因为物质而迷失了方向。我个人认为,坚硬的物质给我们的更多的是精神的脆弱。


    记者黄渝晴:您的大部分作品都围绕着“存在”“哀悼母亲”“回忆乡村生活”这三个主题,为什么选择这几个主题?


    诗人卢卫平:我之所以写这几个主题是因为这是我最熟悉的经验,这种经验我会有更多的体会,更深切的感受。写“乡村”是因为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乡村经验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似乎所有的作家与诗人最重要的写作经验就是乡村和童年。写“母亲”我写的比较多,那是因为母亲给了我一生的苦难和幸福。现在我写的主题与以前相比已经有很大的变化了。


    记者黄渝晴:是什么原因或动力让您一直不断的创作诗歌呢?


    诗人卢卫平:在不同的语境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表达自己与社会和生活的关系的方式。我觉得诗歌是我最好的表达方式。世界中就是时间与空间。人在世界中,就是人在时间和空间中。时间无限漫长,而人生转瞬即逝。空间是无限广阔,而人细如尘埃。在这种时间与空间的情况下,一个人要找到自己的位置,除了一个外在的符号以外,最重要的是要给自己一个内心世界,这个内心世界能够抵抗时间和虚无。每个人都在追求自己的不可复制性,我是通过写诗体现自己在一定范围内不可复制性。我希望我会越写越好。


    记者黄渝晴:您觉得诗歌文化在当代是呈现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


    诗人卢卫平:诗歌在中国人心目当中,它的位置是极其重要而独特的。中国没有宗教,但中国有诗教。中国任何一个家庭,只要识字,父母都会把教小孩背诵诗歌作为一种小孩的说话练习。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诗教是中国最伟大的传统。诗歌永远都有生命力。当前所谓的诗坛非常热闹,尽管热闹不一定是繁荣,但持续的热闹一定会带来繁荣。我所熟悉的诗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断超越自己,都是佳作迭出。我对汉语诗歌的发展充满信心。


    记者黄渝晴:卢老师,最近有什么计划吗?


    诗人卢卫平:计划谈不上,除了工作,就是多读书,多写作,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个人简介:


    卢卫平,男,1965年9月生于湖北红安,1985年开始创作,参加《诗刊》第十五届“青春诗会”。获中国第三届华文青年诗歌奖、2008《诗刊》年度优秀诗人奖、2007中国《星星》年度诗人奖、第四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诗人提名奖、北京文学奖、首届苏曼殊诗歌奖、首届广东省青年文学奖等多项奖。诗作入选《中国六十年精品诗歌》、《中国诗典》、《1978--2008中国优秀诗歌》、《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新诗年鉴》、《文学中国》、《中国最佳诗歌精选》等80多种诗歌选本。出版《异乡的老鼠》、《向下生长的枝条》、《尘世生活》、《各就各位》等诗集。有诗歌翻译成英语、葡萄牙语等。《中西诗歌》执行副主编。珠海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卢卫平的诗歌:

 

九月叙事曲

 

九月的第一天,我在哭声里遇见世界
这无法选择的哭声让九月
成了我一生中泪水最多的月份
八月有三十一天,我仍然和八月擦肩而过
八月的最后一天为我的到来作了怎样的挣扎
这漫长的一天没能在命运的暗夜
点亮岁月的灯盏

 

九月的一个傍晚,我骑在牛背上
在最后一缕夕阳消逝在炊烟的瞬间
我从广播里听见毛主席死了,在课本的第一页
毛主席永远红光满面,对着孩子们微笑
我哭了,是母亲和外婆一起哭我才哭的
那夜的月亮在乌云里失明
第二天早晨的太阳只有十五瓦的亮光

 

正午的四等小站,我挤上梦想的火车
妻子撑着雨伞站在站台
车窗玻璃上的雨水是我愧疚的眼泪在流淌
我在九月下海了,我的孤独
从此成了岛屿的孤独
海水包围着我,我听到的波浪
都是一个异乡人梦醒时分的呜咽

 

世贸大厦着火时,我刚洗完冷水澡
女儿写完作业,打开凤凰卫视大喊了一声
她害怕了,让我陪着她看电视直播
这是我女儿第一次看见钢铁的美国在流泪
在女儿的印象里,美国总是笑容满面
两架美国自己制造的飞机让九月的墨水
在报纸的头条用最大的字体为美国哭泣

 

黑白电影里,九月的黄河和长江是用来哭泣的
硝烟远去了,但钟声不会沉寂
九月十八日的南京,我看见的每一人
都是悲伤的,每一块石头都浸泡着血阳
三十万人的骨头面前,一群红领巾在宣誓
几个日本老人,他们的白发和忏悔让我感动
翻译告诉我,他们来自广岛和长崎

 

母亲在九月上山了,草一样卑微的
母亲,在九月站到了高处
我哭干了今生剩下的全部泪水
我从此看到的每一座山都像坟茔
我在九月出生,母亲在九月死去
里尔克在秋日里说,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我在内心默祷,九月上山的母亲四季平安

 


分离

 

酒瓶睡了
桌上只剩下我和骨头
我听见被锋牙利齿咬过的骨头
张开伤口说话
它没有恨我,它向我问好
它劝我出门在外要少喝酒
夜深了,别凉着胃
别在路灯下看自己的影子
它怀念起和肉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多么幸福,虽然是在乡下
虽然只是在一只瓦罐里相遇
它是什么时候学会普通话的
但我依然从它的卷舌音里听出乡音
是我和几个乡亲的聚会
让它骨肉分离
现在,乡亲们走了
也许永远不再回来
我们谁是骨头,谁是肉
我们在岁月的噬咬下
骨肉分离后,有谁能留下来
听听我的骨头用方言搭几句家常

 

戈壁

 

在戈壁,我看见这么多石头
它们都是孤零零的
我想留下来,为它们建立联系
为它们找到失散的亲人
或者修一条路,让它们在路上手牵手
向天路尽头的太阳走去
盖一座房子,给骆驼住
这是我突发的臆想,月黑的夜
有利于它们相拥着听驼铃入梦
风的哨音一阵阵响起
它们能否被集合起来,成为世界上
一支最有实力的群体。接下来
最好能由我来告诉这些
已经找到爱情的孤儿,春天正在路上
戈壁也是人间。到那时
情况就不一样子。你再来这里
我老了,戈壁也不叫戈壁了
但你应该还会叫出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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