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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阿布拉莫维奇，最坏的阿布拉莫维奇
时间：2018年11月29日 作者：施越 来源：艺术中国ArtChina
在与情人乌雷相遇以后，玛丽娜就把肉体上的磨练转向了精神的修炼。在70年代，他们一直住在货车里，不消费，远离物质世界，除了表演，他们不再做其他任何事情。在这段单纯的时光里，他们用空瓶子装山泉水，喝山羊奶充饥，用来开车上路的汽油都是问别人借的。在2010年纽约MoMa的个展上，这辆货车在他们分手之后，首次重新出现在玛丽娜面前。彼时玛丽娜已经驰名全球，纽约人为了坐在她面前看她一眼，愿意提前一天在美术馆通宵排队入场。作为一名艺术家，她不仅有名，还有钱，开始像个上流社会的女人一样购置奢侈品，在纪录片里愉悦地逛着纪梵希精品店。可当她坐进货车里，却开始哽咽，当着策展人前夫的面说起了她和乌雷过去在这个货车里纯真美好、充满信念的生活。她说在那个时候，“我拥有一切，我和我爱的人，一起工作，无忧无虑，不必向任何事妥协。就我们俩，还有狗，和整个宇宙。”
玛丽娜和乌雷的货车在佛罗伦萨
这辆货车同样也被带到了佛罗伦萨。只不过它没有像纽约的展览一样作为一个庄重的艺术品一样放在展厅的射灯之下，而是被策展人放到了展馆外的出口处。作为唯一一件不是玛丽娜艺术作品的展品，这辆货车仿佛是玛丽娜和乌雷情感的一个载体，它已完成了作为一个载具的使命，如今被装饰着玛丽娜和乌雷过去的合影，敞开车门将他们情感的隐私作为展品的一部分展露在大众面前。
玛丽娜和乌雷恋爱时期的合作作品作为展览的第二部分，也是整个展览中观众们驻足最久的一部分。以《不可估计（Imponderabilia）》作为开头，这个作品是玛丽娜和乌雷最著名的合作作品之一：一对一丝不挂的男女靠在门框两边，面对面注视着。观众需要从他们之间狭窄的空隙中侧身穿过，而在穿越这个入口时，观众需要思考的是，当穿过他们时，选择面对裸男还是裸女？选择直视演员还是尽量小心翼翼地避免接触和交流？
《不可估计》
1977年，乌雷和玛丽娜首次在意大利博洛尼亚表演《不可估计》时，演出预计6个小时，然而在表演开始以后不到两个小时，当地的民警就赶来美术馆阻止了他们的表演。40多年后的今天，裸体行为艺术已经不再成为众矢之的，随着越来越多来佛罗伦萨看展览的观众通过社交媒体分享展览画面，佛罗伦萨当地议会提议Instagram和Facebook可以解除对裸体艺术的审查。他们引用了伏尔泰的一句格言：“我不同意你说的话，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能量”，是玛丽娜长达50年的艺术生涯中最重要的关键词之一。她非常注重在艺术表演的过程中观众和演员之间能量的互动，这听起来或许很抽象，但《不可估计》或许是最能直接表现出能量影响的作品之一。由于演员没有衣物的遮盖，当观众穿越两人之间那一瞬间，可以明显感受到空间中充满了人体肌肤所散发出来的热量。穿过作品之后，那种对于性别认同选择的不安感、众目睽睽之下和裸体演员互动的羞涩感，在那一瞬间都能获得释放。对观众来说，穿越《不可估计》更像是一种参观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展览的一个必经仪式，无论你选择面对哪个演员完成这个仪式，都代表着你已经开始逐步走入她的精神世界了。
“坚持”和“忍耐”是玛丽娜和乌雷合作的主要方式。无论是通过不断接吻来互相吸取对方二氧化碳气体的《吸气/呼气（Breathing In/Breathing Out）》、用力拉扯一把弓，以保持毒箭蓄势待发刺杀玛丽娜的状态的《潜能》、还是互相抽打耳光的《亮/暗(Light/Dark)》，几乎所有合作作品都需要持续几小时甚至十几小时以上。他们通过挑战身体的极限来讨论两性关系中出现的问题，而伴侣之间的问题常常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才能浮出水面的。他们的表演是共生的，也是极端的，正如在《吸气/呼气》中，两人由于在接吻过程中阻断了新鲜空气，持续不断地共享两人口中的二氧化碳，以至于19分钟以后因为缺氧而双双昏厥，暗示着极度依赖的伴侣之间往往也伴随着致命的危害。他们总是在生命的边缘探索真理，这样的方式也恰恰是振聋发聩的。或许是因为爱情是每个人的必经体验，作为当代艺术，尤其是相对难懂的行为艺术，大部分观众都不需要解读器辅助理解，就能捕捉到玛丽娜和乌雷想要传递信息，然后投射到自己身上。
《亮/暗》
《AAA-AAA》和《吸气/呼气》
然而玛丽娜和乌雷在表演过程中所展露出的惊人耐力却不是什么与生具有的能力，而是通过对自己日常严格的饮食习惯要求，做冥想练习，使身体机能做出的改变。长时间的训练使他们可以保持七八个小时不需要进食、喝水和上厕所，以保证能在表演的时候，保持精神高于意识的状态。
而现在的玛丽娜至少不用像过去那么辛苦了。需要注意的是，她已经70岁了，在一个任何普通人都想要安享晚年的年纪，她依然可以像过去年轻的时候那样控制自己的膀胱。只不过，在每次表演结束以后，她都需要回自己精美的住所泡个澡，然后请按摩师给她做一个全身按摩。玛丽娜的艺术生涯始终都在折磨自己的身体，如今70多岁却依然容光焕发，养身显然不是她保持这种光芒的唯一方式。在伦敦Evening Standard杂志的采访中，玛丽娜说她喜欢给脸做激光除斑和打胶原蛋白——可能很多人都无法接受一个过去活得像苦行僧的艺术家如今爱上了医美和奢侈品，但她作为一个明星至少是坦诚的。
玛丽娜穿纪梵希礼服出席CFDA时尚颁奖典礼
玛丽娜的这种转变始于她与乌雷的分手。由于乌雷长期酗酒、吸毒、对玛丽娜不忠，甚至会在意见产生分歧时打玛丽娜，以至于玛丽娜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状态，不仅和乌雷的朋友出轨以报复乌雷，也正式和乌雷提出分手。他们选择来中国，用《情人（The Lovers）》这一行为艺术作品为两人长达12年的伴侣和合作关系画上句号。在1988年，如果外国人想要办签证去中国，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他们是两个贫穷的行为艺术家。签证程序复杂而繁琐，当一切手续终于办妥的时候，乌雷告诉玛丽娜，他把他的中国翻译的肚子搞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