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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者”张晓刚
时间:2016年05月27日 作者:曾焱 来源:阿特网
张晓刚:我很自觉,我想摆脱原来的东西,所以后来才有了画“失忆和记忆”的想法。我有意识地遗忘某些东西,觉得应该把四川的东西扔掉,融入新气场。我来的时候北京对艺术正开始变得包容、开放,之前还是很封闭的。等我再回成都,就发现差别越来越大。
《失忆与记忆6号》(2002年,纸本油画)
2000年那时候人都很浮躁,对曾经很认可很相信的东西也遗忘了。大家都愿意谈现实的东西,怎么做展览、怎么出名、用什么方法去做。那会儿谈绘画本身谈得少,可能觉得要保密吧,大家都是竞争的关系。我们这代人经历了太多的东西之后,老被人摇来晃去,一会儿告诉你这是真的,一会儿告诉你那是真的,从小到大,永远在失忆和记忆中挣扎
三联生活周刊:那时你对自己的艺术方向已经坚定了吗?
张晓刚:我1994年画出《大家庭》,到1999年几乎没停过,因为我画得慢,总是忙于画,来不及思考。每个展览都问你要作品,我记得一年有十几个展,我也不懂选择,很多时候碍于情面。到了1998、1999年,我觉得老这么下去不行了,要枯竭了,就画了一些新的小稿,但还是没时间去实现。到北京本来是想离开《大家庭》画一种新的东西,但来了以后忙着适应新环境,心思不在画画,画画都是为了还人情和展览,这样混了两年。直到2003年,心慢慢静下来,有了“失忆与记忆”这个想法,把原来的小稿全用上了。从2004年开始,我把《大家庭》放到了一边。但《失忆与记忆》里很多符号还是延续的,只是增加了好多内容,比方说从2006年我开始画环境,《里和外》又把日常生活用品加进去,灯泡就出现在那个时期,药瓶是再后来一点。
三联生活周刊:2010到2014年,你尝试了装置和雕塑,在创作上打开了新的空间。
张晓刚:材料上看是这样。2009年我在北京个展第一次使用了绘画以外的材料和形式,金属、雕塑、装置,没有一件作品是过去传统的绘画,我想尝试不同的东西,把自己打开。2013年我开始在雕塑上画画,“绘画雕塑”,不按雕塑的规律来。雕塑有两个特点,一是可以复制,但我的作品是唯一的;另外是要有一个真实的立体,但我用绘画去破坏,所以搞雕塑的觉得我这个不是雕塑。
乔纳森(JonathanFineberg,美国着名艺术史家,其作为第一署名的《张晓刚:令人不安的记忆》2015年由PhaidonPress出版)很喜欢这个东西。2013年我在纽约做那批青铜油彩的时候,他在旁边看得很吃惊,说你怎么有这个想法的?我说就是想尝试一下。我问他有没有人这样做过,他说没有。他每隔两天到工作室来看一下,看我做到什么程度了,最后展览的时候他很喜欢,给我发微信,说要写一本书来做项目研究。我说好奇怪啊,我的“绘画雕塑”在美国特别受欢迎,在中国无人问津。
三联生活周刊:这个系列在国内展过吗?
张晓刚:北京没有,但在香港的博览会上展过,卖不掉,无人问津。他们只认绘画,《大家庭》,《失忆和记忆》也有人接受,但没有《大家庭》那么热烈。
“人和人的关系发生了一场质变,这是我最不情愿的”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画价(“大家庭”系列)突然升高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哪一年?
张晓刚:2006年春天,97万美元,我之前的画最高价就是100万元人民币,大概12万美元。涨了10倍啊,就不懂为什么。虽然跟我没关系,但那是我的名字,而且跟别人的画价差距那么大,我没有办法判断这个事——我认为好的东西在市场上不一定受欢迎,我认为不怎么样的在市场上反而很火,所以对我的文化判断也是挑战,慢慢知道市场有它的一套规律,我们以为艺术的东西是另外一种。
三联生活周刊:那两年有明星的感觉吗?
张晓刚:没有,我不喜欢。我尽量回避社交场合。我也不看时尚杂志,没兴趣品牌活动,有的牌子很妖气,那种美学和方式我接受不了。但名气对我的心态有影响,不能说没影响。最大的好处是促使我去反省:我的价值在哪里,我该做什么样的艺术家。有时候这种反省也是被迫的:朋友本来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分不出谁是谁,突然艺术市场起来然后把你们人为地做了分别,一下感觉身边人都变了,用文艺点的话说,你变得很孤独。
三联生活周刊:多年在一起画画的朋友,突然发生的巨大差距对你们的交往有多大影响?
张晓刚:很大改变。印象特别深的是2006年拍卖完之后我们就很少聚会了,有段时间没人约我吃饭。他们也有好心,觉得你肯定很忙,我也的确很忙,突然身边都成了做生意的人,原来的有些朋友也把你当成生意人,他也需要成功,你不能不帮忙。人和人的关系都变成项目的关系了,你就慢慢会想,哪个项目重要。人和人的关系发生了一场质变,这是我最不情愿的。
三联生活周刊:从什么时候感觉有所恢复?
张晓刚:市场不景气以后。2009年,又有人约我吃饭了。这几年市场的改变对人心理也是一种磨炼,中国人要过这一关,原来我们活得太单纯了,甚至到无知,经过这个之后你开始慢慢区别什么是艺术,什么是生意,慢慢就成熟起来。
“我一直想改变艺术和心理的关系”
三联生活周刊:有个心理学者说,从你的画里看到了很多心理学上的东西,诸如一个床上画三个孩子,分别是本我、他我和超我。
张晓刚:我同意他。三个小孩其实是一个人。不过我是本能的,并非刻意。我还画过四个小孩,画的时候想到了我们家四兄弟。其实这都是借口,绘画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尤其对我来讲,我是在画一个自我想象的场景。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画不管有几个人,总给人一种孤独感。你童年是个很内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