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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性与永恒感—赵培智的新疆少数民族题材绘画
春之声(油画)210×300cm-2020年-赵培智
赵培智绘画集评:
范迪安(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
近年来,中国美术在新的语境和格局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各种文化碰撞下,艺术家的探索折射出了新时代中国艺术家的思考,赵培智正是其中的重要代表。培智坚持深入生活,用绘画形式表现他对塔吉克民族的深度体验和感受,甚至他把自己作为这个民族中的一分子一样融汇进去,才能做到如此深刻。绘画是很容易喜新厌旧的,因为新的人物形象、新的地区生活、新的自然风景总是能够挑起更多的兴奋点,但是,培智这么多年就是在这个地区、在这个县不断地走进去。这种感情因为他画得越多而越发浓郁。另外一方面,他也试图从一个民族的肖像中表达这个群体的命运,这是有价值的。他不是画自己所熟知的人和事,而是在熟知的体验中去寻找对精神的描绘、对人类命运的描绘,也包括对自己油画语言的建树。
胖女人(油画)80×80cm-2020年-赵培智
贾方舟(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荣誉主席):
新中国诞生以后,少数民族题材就是一个热门题材,为很多艺术家所喜欢。董希文是最早画西藏的画家之一,他的《春到西藏》以及许多藏民肖像留给我们的印象永久难忘。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们又看到了陈丹青的《西藏组画》,与过去老先生们画的西藏和新疆不同,陈丹青的作品转换了一种模式。如果说过去表现藏民的基本模式是翻身农奴得解放的歌颂模式,陈丹青则开创了一种向着人性深度发掘的模式,在他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藏民原始纯朴的的人性,有一种不加修饰的美。陈丹青对藏民有一个很中肯的评价: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苦,也不知道自己有多美。这种人性的美就是陈丹青发现的和想要表现的。从表现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和翻身得解放的幸福生活,到对藏民人性的深度发掘,这一表现模式的转换,使《西藏组画》在现当代中国美术史上翻开了新的一页。
赵培智的画在这个题材领域又向前推进了一步,展示出一个新的深度,这个“推进”和“深度”表现在哪里呢?就是在造型上的主观化处理和个人化表达。即使在西方美术史中,在写实主义这一大的语境中,这种主观化的、个人化的表达都不多见。前年在西班牙普拉多美术馆看到格列柯的一批画,他在前后三百年的画家中鹤立鸡群,我觉得他是欧洲最早(16世纪)也是最重要的一位画家,他对人物造型的主观处理和个人化表达,甚至与地位高他很多的委拉斯开兹相比还要突出。在众多古典作品中,他的造型超前几个世纪。我觉得,对于形的认识和理解以及个人化表达是一个画家独树一帜的重要课题。刚才范院长谈到毕加索蓝色时期和玫瑰色时期的那些绘画,赵培智的画能让我想到毕加索这两个时期的作品。还有席勒,他只活了27岁,但是他的造型在欧洲所有画家中都是极其独特的,那种骨感化的、深入骨髓的、入木三分的造型,把一个人的形剥离到见棱见角,让你刻骨铭心,他的老师—大名鼎鼎的克里姆特都达不到他的水准。有些艺术家对形的感觉出奇敏锐,除了绘画天才,没有别的解释。再比如后来的弗洛伊德、莫迪里阿尼等,他们对形都有独特理解,和别人有完全不一样的表达。赵培智在本质上也属于这一类艺术家,他找到一种完全属于自己的造型语言和表达方式……他不是在一般的意义上画出了一个族群,而是画出了他自己对这个族群的深度理解。
赵培智在造型语言上所做的个人化提升是其自觉选择。先前的作品大刀阔斧,但过于外露,现在不再棱角分明,而是有意识地收敛,使人物更加含蓄、圆润、内敛,像木雕,简洁、浑圆而有力,剔除了所有的细枝末节,特别整一,特别大气,大面积的平面化处理又不失油画应有的笔触感和绘画性。特别是在一个多媒体时代,在什么材料和现成品都可以转化成艺术的语境中,“绘画性”是绘画这一形式最后的尊严和可以继续存在的理由,因为它无法被取代。
这个展览让我看到了油画进入中国100多年来的最新成果和最高成就之一。在中国油画发展的100多年中,每个时期都产生了代表性的优秀艺术家,一代代积淀和积累。今天我们在赵培智身上看到中国油画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虽然在当代艺术中绘画已经被边缘化,但是并非没有发展的空间。赵培智在绘画上的努力和取得的成就,让我们看到新的前景。
夜-行(油画)100×100cm-2020年-赵培智
夏可君:(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在全球化时代,作为古老手艺的绘画,不同于影像的速记,或许可以更好地把地方性的知识或生命的感知凸显出来,地方性的风土与根性,在地方的血气与历史的自然化还原之间,有一个关联点,那就是元素性的色感与体感,不可磨灭的生命底色,以及呼吸的造型,即习惯化的被动塑造,带有面相学的活力,有着生命涵泳的秘密。我们这些并非那个地方的人,似乎也可以感知到这个地方知识的元素性,就是血气与气色的生命质感,就是灵魂的内在静默有待于发声。
中国当代油画家中,其实并不缺乏此地方性的生命触感,这在忻东旺与段建伟那里,体现得尤为明显,段建伟的绘画也是一种中国乡土与西方古典主义的反向结合,一种儿童式的神态稚拙和色彩的高贵时尚相结合,这不同于陈丹青那个时代的意识形态诉求。同样是画新疆题材,赵培智则是扎根于地方性的生活,不是一种旅游的快照,而是持久地生活其间,如同打磨日常器物使之获得光泽,如同炙热阳光打在马头琴上发出无声之音。
赵培智所画的新疆塔吉克民族,脸颊很窄,鼻子很大,是处于东西方之间的一个生命群体,这让中国式油画处理两个方面的关系提供了机会,西方的雕塑立体感与东方的写意表现有待于结合。赵培智自觉从塞尚晚期面对的绘画疑惑出发,让绘画获得立体的坚实性,但又并没有走向毕加索的立体派,而是保持在写实具象的构造中,如同毕加索20世纪30年代有一个回到具象非立体的时期,一种稍微二维平面的时期。当然赵培智的绘画还具有东方的程式化风格,人物并没有个体的明确态度,而是一群人扎堆在一起,有着含蓄低音的交流,男性被阳光灼烧过的表情,沉浸在明亮的色彩之中,具有一种木雕式的简约素朴。
纵情之马(油画)220×300cm-2020年-赵培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