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愿意承认我是一个画家。我不算一个有才情的画家,但我算一个用绘画来表达自己的人。”才情如何来描述和定义?他想想说,比如毛焰,还有刘小东、周春芽、刘炜。“有绘画的趣味。他们都对这个把握得很好。”
2014年,张晓刚在韩国大邱美术馆的个展现场
怎么看待自己?张晓刚始终是清醒的。正因为清醒,所以他总有那么一点身处目光中心却随时想要逃离热闹的姿势。已故批评家黄专生前就在筹划出版《张晓刚:作品、文献与研究1981~2014》,于是2014年初,张晓刚开始着手为这套书撰写自述。但他没有料想到,一向对文字表达有欲望的自己,将艺术人生叙述到2000年就写不下去了,没有感觉了。他诚实地说:“2000年之后,我的个人生活不断变化,就像‘失忆’一样,我想躲在花家地拼命‘遗忘’过去的东西,但又忘不掉。反而这种‘记忆’变成像梦一样的东西不停出现,但是有时候‘记忆’离得太近反而抓不住……”为了完成自述的后半部分,他请助手搜集了这些年的采访、对谈、随手写下的文字和展览,将自己这15年的生活和艺术,像片段一样拼接起来。
有意思的是,他的两位老朋友也没能或者不愿再走进离得更近的“记忆”。2016新年刚过,老友狗庆——大名聂荣庆出版了他那本《护城河的颜色:八十年代的昆明艺术家》,书里讲述张晓刚、叶永青、毛旭辉、潘德海等艺术家在那个时代的真实生活状态和艺术追求。另一位老朋友、批评家吕澎,也刚刚将张晓刚作为中国当代艺术30年的典型个案分析,完成了《血缘的历史:1996年之前的张晓刚》。他们两位,一个将叙述终结在80年代的最后一个夏天;而另一位,也以1996年做了全书的结束——这是张晓刚彻底完成“大家庭”风格的时间。这一年,他们一家三口也用香港汉雅轩老板张颂仁预支的一幅《大家庭》画作的报酬,在成都玉林小区购买了那套包括工作室在内的新房子。
通过画老照片,张晓刚在“大家庭”系列中将主题从抽象的哲学问题转化为对历史问题的形象分析,也让自己在1994年以来对绘画的疑虑获得了解答。从那以后,他虽有对材料和方法的探索,却都没有阻碍他将自己视为一个坚定的“绘画者”。
“实际上艺术发展到今天,绘画无论是观念或是语言方式早已不属于所谓前卫艺术了,它的实验性意义早已被其他材质的各类艺术所取代,而退回到一种纯粹的个人迷恋之中。不愿接受这一点或者还试图将绘画作为某种工具而去充当前卫艺术,是否相当于用筷子吃牛排,既费劲又讨不了好呢?”
5月5日,在微信朋友圈里,不少艺术圈的人都在转同一篇文章,比利时当代艺术家卢克·图伊曼斯(LucTuymans)谈论绘画在这个时代“令人窒息”的处境。张晓刚在第二天也转发了,并附了上面这段读后感想。
作为一个“用绘画来表达自己的人”,张晓刚不可能不经常思考绘画在当代艺术中的处境。1996年他就对此说过,从样式和材料的革命性来看,绘画已经无所事事了。5月6日发在朋友圈的小段文字,也保持了他一贯以来的感性和描述性——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这是有人喜欢他以及他的绘画的原因,也是有人批评他的理由。不在作品中标榜哲学思考或呈现社会批判的姿态,将绘画“退回到一种纯粹的个人迷恋之中”,对于一个已经被他者目光固着于“成功者”这种角色光环中的艺术家,这样说和这样做,都需要一种坦白。
|